——一生尽瘁侨教的俞民新校长
2018/09/26 印度尼西亚《千岛日报》
俞民新先生是战前泗水新华中学(简称“新中”)校长,这之前他是泗水励志中学校长。为解决学校经费不足、师资缺乏的困难,在励中校董家长徐崇礼、黄复明积极推动下和泗水另一间中学——华侨中学合并改名为新华中学。孰料不久,华侨中学原来师生又分离出去办起华中来,俞民新责无旁贷地在原励中校董、家长、校友支持下把新华中学办下去。
战前侨校都是中国教育在海外的“克隆”,着重于中国语文、历史、地理,对所在地区的情况缺乏注意。家长送子弟入学的目的和要求更不会引起学校的充分关注和探讨。俞民新校长就不会一仍旧贯,而是采取因地制宜、因才施教的措施。由此,战前新中对比其他侨校,选择了一些班级试点,增加类专业课程:如初中部有商务知识(Commerce
Knowledge)、簿记(Bookkeeping)(即“记账”)等有关工商知识;在高中有《小学》(即《说文解字》的简编)、《教育概论》、《学校行政》等课程。这些措施都是顺应当时侨社和周围环境正在发生变化所致。
俞校长从年轻到老,经历了旧中国到人民中国、荷印殖民地到印尼共和国这样一个亚洲大动荡、大变革的历史时期。亲身体会当地侨社和政治形势的变化促使了他在自己工作岗位采取了某些切合实际的教改措施。
现把我所记忆到分别叙述于下;
(一)接受读荷兰书的华裔,塑造中国心。
荷印时代华侨经商居多。荷印当局的分化离间政策,使华裔成为“中间阶层”(MIDDLESTAND),扮演着荷兰垄断商行与印尼人之间交流城乡物质的代理角色。商业上的运营,学习荷兰语成了侨社的时尚,尤其那些想藉此与荷兰官吏和社群的密切联系来提升身价的殷富华商。同时荷印当局基于政治考虑,也从统治爪哇初期严禁华人穿西装转变到欢迎华裔子女进荷兰学校。由此小城镇的华人子弟进荷校就读者较多,直到中国抗日战争爆发,海外炎黄子孙爱吾中华的思潮澎拜。导致过去醉心西方文化的华人,纷纷将其子女转到华校学习中国语言文化。
我刚进新中那年,班里就有两个原荷兰学校学生被特殊照顾免考招进来。当初,我感到奇怪,他们都已掌握荷兰文字,现在突然要学起方块汉字,其难度可想而知。但经过同窗共砚一段日子,看到他们上课时那么全神贯注,给每个汉字旁加上拉丁拼音,课余主动找同学攀谈,学会日常生活用语,如饥似渴地了解中国大陆的一切。我才领悟了新中正在从事一桩多么有意义的人类灵魂工程,那就是要在深受殖民主义奴化思想毒害的华人年青一代身上换回一颗热爱华夏文化的中国心。这何尝不是俞校长“有教无类”乐育天下英才为己任的抱负。
(二)组织独立的童子军团,培养青年自律、自立、自强、奉献社会的精神。
每个在新中读书的学生必须参加童子军组织。新中童子军团不参加以李金馔当会长的爪华童军联合会的活动,因嫌它隶属于南京以何应钦将军为首的中国童子军总会,军徽中嵌有青天白日标志,成为国民党的政治附庸。新中童军团团长Go-Patjoe,是个曾参加世界童军联谊大会,颇有声望的Rove级童军活动家。教练谢友义(励中校友),也是Rove级童军。在他们主管下,旨在把新中学生培养成守纪律、热心公益、多才多艺、服务社区的骨干。每周末定会安排往市郊过类军旅生活。有一套从初级(Tendefoot)、中级(second
class)直到高级(First
class)三个等级童子军必须掌握的知识和技能的训练课程,内容都与考核每一级童子军有关:例如:结绳、生火煮饭、打电报和旗语,看星星测风向、气候、方位、测量河流山谷......等。每月还定期到锦石(Gresik)的Gus
Suji山谷举行宿营、野炊、篝火联欢。一入深夜,队伍实行野战练习,
分成甲、乙两队,由一方突破对方营地以夺到队旗为赢者。有时侨社举办篮球赛为中国抗日筹款,就得派队伍到球场维持秩序。日本入侵前夕,未雨绸谬,荷印当局组织由各族民众组成的城市防卫团和战时救护队。新中童子军组团参加了上述的社会活动。当时,泗水中华学校急需教练,就派我和陈钦久去协助。总之,新中童子军团非常积极地参与有益公众的社会活动。
(三)举办演讲比赛和辩论会
每周轮流,从谈学习方法、做人之道,演讲比赛和辩论会以及国家社会大事任你发挥。我曾以“结束训政、实行宪政”为题,批评蒋介石借训政之名,行专政之实,理应顺乎民意,尽快立宪,实现民主政治建设富强中国。坐在评比席上的俞校长频频点头,对我能够引用孙中山三民主义学说的精辟语句表示赞赏,他并不苟同当时评比老师陈厥宝先生说我不应该谈政治的严厉责备。
举行辩论会时,先由学校选个主题:例如:先有蛋或先有鸡、人性本善或本恶、白马和黑马是否同类等。辩论时由双方备好资料,交锋时各持己见、争辩激烈,台下听从报以热烈的掌声,能言善辨,引经据典成为胜利一方。上述两种论坛,特别是后者,培养了学生具有敏锐反应、逻辑分析和流利口才。这种辩论会,前些日子,国内大学和国与国之间的大学举办过,确是一种极有成效的教育手段,战前新中早已采用了。
(四)开办成人夜校和缝纫班。
当前时的历史背景是:一、当地各族青年正在依照1928年青年誓言(Sumpah
Pemuda)中的一条原则“一种语言,印度尼西亚语”而进行的同一民族语言的运动,反观当时的泗水侨商福建人居多,闽南话逐成为主要社交语言,妨碍不同方言华商沟通关系,团结互助。新中成人夜校之设,是甚受侨社欢迎的及时创举。二、侨校增多,“国产”师资缺乏,只能就地取才,为使读师范科目的学生有实习机会。傅道仁、陈明德、张庆彬和我都被俞校长选为讲课者,达致教学相长,俾日后成为合格教师。而缝纫班是下午上课,由原励中校长郑素日女士主持,她获得荷兰家政学校文凭。当时侨社唐山阿婶的老式衣着已不受喜爱,式样新颖的西式服装受少妇、小姐垂青,新中的缝纫班恰好迎合她们的需求。
俞校长生活俭朴,平日埋首书刊和处理校政外,从未见过他利用假日、课余,如某些校长会邀集好友搓麻将消遣。不善词令的他,教起书来,滔滔不绝,旁证博引,深入浅出。在讲解《教育概论》时,只把要点概括一下,接下去就引证了黄炎培、陶行知、陈鹤琴等的教育主张和实践。他的谆谆教诲至今犹在耳中回荡。我因喜欢写文章被选为学治会出版部,负责班级墙报和《新华月刊》的出版事务。从征稿、招广告、校队、编排、发行等全有我和另一副手办理。俞校长给我很大的支持和鼓励。《新华月刊》向侨社介绍了学校的学习和发展,提升了新中在爪哇各地侨社的地位。东爪哇、中爪哇部分地区的华侨、华人都喜欢送子女来新中深造。俞校长肯定了我办刊的努力。为了让我增加这方面的知识,搬出了自己硕果尽存的一本中国大学校刊和几本《东方杂志》给我阅读。校刊中有一篇《回回马慰农》的小说,描写甘肃回族地主送儿子读大学,学成回家同情佃农的遭遇,组织他们向自己的老子拒交地租的事。马慰农大义灭亲、伸张正义的行为给我非常深刻的印象,从而使我想起穷途潦倒的叔叔吟过“从来世情淡如水,自古为富多不仁”的牢骚句,再环视当时殖民地存在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社会现象时,脑中悠然泛起无比的愤慨。《东方杂志》有一期刊登日本田中义一向天皇上呈的《田中奏章》,赤裸裸地将日倭蓄谋已久的灭亡中国的野心公布于世,联想到日军目前在东北、华北等地烧、杀、强、掠 、奸淫妇女的兽行,不禁滋生着对日本黩武主义的强烈的仇恨感。
战前新中的办学宗旨,曾在爪哇华社,华校引起很大反响。俞校长有一次在周会上讲话,鼓励学生要勤奋学习,掌握了技能,不怕没有出路。他说到新中教师假期组团,到东、中爪哇华校参观学习,当时中爪哇直葛中华学校校长很欣赏《新华月刊》中常发表文章的傅道仁,我等几个学生,同时言定将虚位以待我们去当教师。他讲完后脸上绽开一丝笑容,流露出自己辛勤浇洒的园地终于长出令人满意的果实的那股喜悦之情。
回眸过去,新中的确向当地侨社输送了不少精于业务的人才。就我记忆所及,就有徐添丁、俞兆彬、郭友仁、方昆辉、王华通、魏希相、林周彬、尤玉昆、陈承宗、黄浩明、曾庆华、黄良发、王笃恭、郑于奇、林松茂......等,他们分别在商贸、金融、文教、音乐等各领域发挥所学,促进当地经济、文化繁荣和进步。
战后,俞民新校长在原来励中校友陈友义等支持下创办了南洋公学。20世纪50年代末,中国和印尼签定了双重国籍解决条约,选了印尼籍的华人子女一律要离开侨校,为了解决他(她)们的读书问题,泗华侨联文教部召集所有侨校校长开会协商要把一些侨校改为华裔子弟学校。俞校长首先表态愿把南洋公学改为华裔学校,直接归东爪哇印尼文教育部管辖,苏哈托上台后,旨在消灭社会上汉语的存在,连一周只教六节汉语的面向印尼的南洋公学也未能幸免而停办了。我庆幸曾从战前新中学到了一些专业性知识,使我一走上社会,能得心应手地干好岗位工作。
俞校长虽然不再是战后复校的新中校长,但他那顺应社会发展而采取的教育创新思想和他饱含人生哲理的教诲,通过在战后新中任教的战前一些新中老师和校友得以持续发扬下去。
今天,社会上所倡导的精神,即团结自强、刚正不阿、睦邻互助、济困扶贫、各尽所能,促进居住地的社会经济、文化的繁荣和进步。何尝不是作为21世纪“新中人”应具有的优良品德。
教育利民诚滋桃李芳百世,
科学创新勤育英才沃千岛。
借此谨表我对俞校长的深切怀念。
—— 2002年5月于中国长沙
【推荐此文的说明】
此文为笔者所推荐,2002年5月,此文曾刊登于天津新中校友会《新中校友信息》(2000年1月,《新中校史信息》改名为《新中校友信息》)第七期上。
吴德疆老师为战前泗水新华中学校友,战后曾任教新中;1954年,曾参与创建泗水开明中小学,并任校长;曾任泗水华侨教师联谊会副会长、泗水华侨社团联合文教委员,对泗水侨教情况有比较深入的了解;他对战前俞民新校长治理新中的功绩有亲身体会,深入分析俞校长对战前新中的发展和对战后新中的影响。此文是我们了解战前新中珍贵史料。
俞民新先生是新中前身励志中学第一任校长;1934年,励志中学与华侨中学合并成立新华中学,原华侨中学校长任校长,他任副校长;合并三个月后原华中全体师生撤离新中,重新恢复华中后,不久他又任职校长。在合并那短短三个月里,陈校长领导管理原华中师生,按原来的教学计划进行教学,俞副校长领导原励中师生按原来教育宗旨、教育体制、教学计划进行教学。实际情况是合并的两校貌合神离、各自为政,即在一个学校的名下存在两个学校“一校两制”的状况。华中撤离后,新中实际上是换了校名的励志中学,俞校长在原励志中学的董事、家长、教师、校友的支持下,历尽艰辛为创建、发展、壮大新中作出了重要贡献。战后的新中校友对战前新中和俞校长了解甚少,将此文介绍给战后的校友,以助了解战前母校发展的状况。
( 推荐者: 陈尔励 2018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