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队合作教学由全纳课堂做起
2025/11/13 东方日报/评论
~作者:陈诗蓉
教育部长宣布我国将在2027年开始采用团队合作教学法(Team Teaching)时,我正巧在“全纳教育”(Pendidikan Inklusif)课上,与学员讨论这项概念与操作方式。
什么是全纳教育?简单而言,是指让特殊需求儿童进入普通学校,与一般学生共同学习,而非被隔离在特殊学校中。台湾称之为融合教育。这是世界教育发展的趋势,也是我国特殊教育发展的主要走向。为了迎接这一新挑战,师范学院自2015年起,已将“全纳教育”纳入课程,成为未来教师的必修课之一。
推行全纳教育,涉及的绝非仅是“将特殊学生安置入主流教育”的技术性操作,需要更深层的教育思维转向。它要求我们重新审视整个教育系统、课程设计与学习环境,当然也包括改变教学方式,以更具弹性的策略来回应不同学习者的多样化需求。团队合作教学,正是落实这一理念的重要教学调适策略。
它由两位或更多专业人员,在同一空间中,针对一群异质性的学生从事实质教学。合作模式灵活多样,常见的类型包括:一位教学、一位协助(One Teaching, One Assisting)、分站教学(Station Teaching)、平行教学(Parallel Teaching)、选择式/替代式教学(Alternative Teaching)以及团队教学(Team Teaching)。
诚如许多评论者所言,团队合作教学在国外已行之有年,且成效显著,特别是在特殊教育领域。我十多年前旅居捷克时,就已见过这样的课堂操作方式。当时孩子班上有一位阿斯伯格症学生,每天上课都有另一位教师在侧陪伴、辅助,不仅仅是为了减轻主课教师的负担,更为该名学生提供了即时且个别化的支援。更让我感动的是,无论国籍与身份,所有孩子都可享有同等的教育支持,真正落实了“有教无类”、“不让任何孩子落后”(No Child Left Behind)的精神。
我国在2019年推行“零拒收政策”(Zero Reject Policy),让特殊孩子回归主流,体现了全纳教育的初步要求。从逐年递增的数据看来,这项政策在提高社会对特殊教育的关注与醒觉意识上,是见成效的。
根据《特殊教育数据手册》(Buku Data Pendidikan Khas),特殊学生人数从2020年的9万3951人,上升至2024年的13万2264人,其中以学习障碍者占多数。当中的3093人就读特殊学校,10万6827人进入附属于普通学校的特殊教育整合班(Program Pendidikan Khas Integrasi, PPKI),但融入主流班级的仅有2万2344人。这与《教育蓝图2013–2025》展望在2025年达到“75%特殊需求学生进入普通学校”就读的目标,还有很大一段的距离。
这凸显了一个核心问题,单凭美好的理念、政策和行政指令,并不足以实现全纳教育目标。它不仅关乎特殊教育,更要求主流学校在制度、师资与资源上同步改革。唯有提供足够且受过专业训练的教师,以及完善的教学支援体系,方能真正落地。
除了师资与培训问题,我们也需直面教育思维更新这一核心挑战,不能一方面追求教育革新,另一方面又坚守旧习,徒然陷入“样样都要”,到头来什么都不是的困境。在借鉴国外的教育经验时,更不能只学皮毛,取其形而忽略其神。只是片面照搬模式而无视其背后强大的支持系统和教育理念,最终将使教师陷于两难,学生无所适从。
团队合作教学,无疑是一项令人期待的教育愿景,它不仅有助实现全纳教育目标,也能让所有学生都获得更充分的支持与关注。然而,社会大众的顾虑、质疑也非无的放矢。在师资严重不足、培训机制尚未完善的前提下,再美好的教育理念都将流于形式,甚至成为压垮教师的新一轮负担。
根据最近的实地考察反馈,特殊教育整合班(PPKI)当前同样面临师资短缺困境。鉴于此,建议教育部在全面推行团队合作教学之前,先以全纳教育班级与特殊教育整合班(PPKI)作为试点先行区。将有限资源优先投注于此,不仅能有效回应特殊教育领域迫切的需求,更有助于积累宝贵的实战经验和优化培训方案。
教育改革应求稳,不宜求快。只有当资源、师资与经验获得充分验证后,才分阶段、逐步有序地推广到全国学校,而非贸然要求全国同步实施,才能避免再次让改革沦为口号,甚至成为制度性反噬。这是回应公众疑虑的有效方式,也是让全纳教育得以稳健发展的关键。
考试制度不应全盘否定
2025/11/12 星洲日报/言路
~作者:杨布易
考试制度真的是一无可取,只能培养出“鹦鹉学舌”的下一代吗?答案显然并非如此。
教育总监莫哈末阿占日前强调,恢复小六评估考试(UPSR)与初中评估考试(PT3)等主要考试制度,将让教育倒退回“鹦鹉学舌”时代,明显是以偏概全了。
我们注意到他的论述其实是有其前提的,即考试不应成为衡量学生的唯一方式。但遗憾的是,当局全面推行校本评估至今已数年,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却已逐渐暴露。
我们必须很严肃地看待一个事实,那便是全面取消考试后,并未带来预期的转型。校本评估的执行质量参差不齐,甚至引发新的制度问题。因此,我们现在要议论的,并不是“考试或不考试”的二元对立,而是“如何落实一套更可靠、更公平、更有效的评估机制”。
校本评估强调过程,考试强调成果;前者塑造能力,后者检验基础。因此这两者并非互相排斥,反而必须并行,才能构成完整的教育体系。
校本评估的愿景固然美好,但执行问题却是不容忽视的现实。毕竟校本评估倡导以学生发展为中心,强调的是品格、技能、情感与智力并重,但如此先进理念却在执行上变成了乌托邦。
首先便是过于繁重的文件作业,导致教师在执行评估时标准不一,造成了最终结果无法具体反映学生的实际学习进度。同时自主评估机制缺乏客观检验,亦让评估可信度备受质疑。
另一方面,学生处于活泼好动的年龄,其自律性参差不齐,因此在缺乏外在压力时,学习动力将显著下降。当下如此局面,是否真正体现了“全面发展”?抑或只是教育体系失去协调与规范的另一种表现?
不容否认,部分教师与学生面对校本评估的态度已趋于消极,它并未成为提升学习的推动力,反而让部分学生变得更散漫。相对来说,考试并非教育制度的洪水猛兽,虽然被批评却仍有其必要之处。首先当然是它能够提供统一的评价标准,并为教师与家长掌握学生程度提供依据,为升学与资源分配提供公平机制。
其实把考试制度归为“填鸭式”的根源,是对教育问题过度简化了。因为真正值得检讨的,是过去过度依赖成绩的社会文化,而不是考试本身。考试固然有其局限,但并不至于被彻底否定。
须知道青少年的人格尚未成熟,自律能力仍在成形。完全取消正式考试,反而使他们失去阶段性的学习目标,难以培养稳健的学习态度与韧性。
我们要这样看待事件,即适度的压力并非伤害,反而是成长中不可避免的磨练。教育的改革需要兼容并蓄,单向取代容易走向极端。
我们认为,更务实的方向,是重新设计一种“混合式评估模式”。校本评估强调过程,考试强调成果;前者塑造能力,后者检验基础。因此这两者并非互相排斥,反而必须并行,才能构成完整的教育体系。
我们不需要过度嫌弃考试制度,也不必刻意强调校本评估的效果。因此当校本评估全面实施却成效不彰时,有关方面不应该继续坚持理想,而是要检视执行层面的脆弱与差距。因为真正成熟的教育体系,是在两者之间找到最佳平衡。
有关当局不妨保留一定比例的统一考试,以确保客观性与公平性,同时亦维持校本评估,培养多元能力与品
格。
从“准毕业生”到大学教授:靠统考翻身的生命科学之路
2025/11/11 星洲日报/言路
~作者:黄贞祥
五十年沧桑一瞬,对独中生来说,“统考”三字,是青春的试炼,是命运的分岔路口。对我而言,更是一场翻身的战役,一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重生契机。
我不是天之骄子,甚至连普通学生都称不上。在峇株巴辖华仁中学的岁月,我是学校里标准的“特例”:从初中二到高中三,年年都是“准试读”,最后还是“准毕业”。不只是因为品行不端,也不只是成绩吊车尾,还是身体实在太差,弱不禁风,病病歪歪。那时的我,连“能否活到成年”这个问题,都像悬剑高挂,没人敢给答案。
这样的身体,还读什么书?那几年,坦白说,我的心根本没在课本上,我活在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倦怠中。父母和老师或许已经放弃我,自己更是自暴自弃。
五十年来,多少学子借由统考改写人生,从“学渣”翻身成专业精英,从“准毕业”走进世界顶尖学府。这不是奇迹,是每一场奋战的见证,是一代代独中师生用汗水浇灌的成果。
直到高三那年,身体状况好转,病痛不再紧逼,让我第一次感受到“未来”的存在。也许正因为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对人生的珍惜感格外强烈。我知道,我不能再浑浑噩噩下去。
当时的我开始思考:如果这世界真愿意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要用它来做什么?回望课堂记忆,生物课让我兴致盎然,化学公式更像旋律一般在脑中跳跃,这两门学科让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学习也可以是快乐的、是自我探索的方式。
说时迟,那时快,我立刻投入备考。没补习,靠的是一股破釜沉舟的决心。我翻遍历年统考考题来自学。把自己关在房间刷题,错了就重来,直到能背能解,信手拈来。
结果出来,我拿了三个A1:生物、化学、中文,还有一个普通数学A2。那张成绩单,不只是纸上荣耀,而是我人生第一次,用自己的实力向世界喊话:“我来了!”
中文A1尤其让我惊喜。这门成绩,是在颜龙章老师的鼓励下开花结果。他是马华文坛的重量级人物,却愿意读我稚嫩的作文,耐心给建议。那份温暖与肯定,让我相信自己也能用文字说出自己的故事。
还记得,我拿到了新山五金公会的奖学金,名字还登上了《星洲日报》柔佛版。那一刻,最得意的不是我,而
是我一向“口无遮拦”的父亲。他总是四处和亲友说,我是四个孩子里最不会读书,没想到这回我真给了他一个“长脸”的机会。
当然,这样的成绩谈不上顶尖,但它给了我一个通往未来的敲门砖。我申请上了台湾的大学,但科系非我理想志愿,就降转侨生大学先修班,后来拼出的成绩原本可以选读医学系,但我选择了更能燃起我热情的——生命科学。
这个决定,后来证明再正确不过。我进入台湾清华大学生命科学系,研究我热爱的生命科学。之后赴美攻读博士,最终学成归来,回到母校分子与细胞生物研究所任教,同时也成为几家科普媒体的专栏作家,将科学化为大众能懂的语言,持续燃烧我对知识的热情。
这一切的转折点,就是那一场统考。它不只是知识的检验,更是我对自己许下的一个承诺。在人生低谷中,我靠统考筑起高墙,抵御绝望;在机会面前,我凭统考奠定信心,迎接挑战。
有人说,统考难,有人说它不获认可。但我说,它是一座桥,让像我这样一度被边缘化的学生,有机会跨越命运的深渊。它公平、坚实,从不辜负努力的人。
五十年来,多少学子借由统考改写人生,从“学渣”翻身成专业精英,从“准毕业”走进世界顶尖学府。这不是奇迹,是每一场奋战的见证,是一代代独中师生用汗水浇灌的成果。
我就是那个被救起的孩子。谢谢统考,让我从一个体弱多病的少年,走上知识的殿堂。
今天的我,站在大学讲台,看着学生走过我当年跌跌撞撞的那段路,更明白——统考不仅是一场考试,它是一面镜子,照出你面对挑战的态度。
我想对每一位统考生说:越早准备,就越有主动权。别拿环境当借口,也别怕现在成绩不理想。从今天开始努力,踏实走好每一步,哪怕进步慢,也远胜于原地踏步。
统考不是你人生的全部,但它能成为你转变的起点。真正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相信自己、坚持到底。只要你开始了,就有机会写出属于你的人生逆转故事。
师恩重如山
2025/11/13 星洲日报/大霹雳
~作者:张慧莹
回望求学生涯,每个阶段都曾有一位影响深远的良师;他们的出现,让那个被视为“坏学生”的我,渐渐懂得反思,懂得努力,从懵懂走向成熟。
谁能想到,如今以笔为生的我,当年是个连华文作文都写不顺的小孩。小学和中学时期,华文成绩几乎年年挂着“单数”,那一个个被红笔圈起的分数,曾让我一度怀疑自己不适合写作,甚至想放弃学习华文。
可命运总爱开玩笑,正是老师红笔的批注,那些被退回的作文,让我与文字结下了不解之缘。我暗暗发誓,要把它学好、练好,让那一道道红色的印记,成为我未来的光芒。
多年后,我重返校园工作,再次遇见她。她笑着向同事介绍:“这孩子,当年最难搞,华文从没及格过,如今倒成了记者。”
中学时期,因成绩不佳,被分派到不被看好的普通班。那是个总被怀疑,被盯紧的班级,纪律主任对我们格外严厉。每当校园里有点“风吹草动”,第一个被查的,总是我们。
犹记得有次纪律主任发现学生在厕所抽烟,带着学长气势汹汹地来到我们班。她坚信罪魁祸首就在我们之中,下令搜班和搜身,全班陷入一阵恐慌,可最终一无所获。
几天后,我无意间得知真正的肇事者是谁,鼓起勇气去向她说明真相。她沉默了许久,只轻声说:“好,知道了,谢谢你。” 自此,她看我们的眼神,多了几分信任,同时对我们改观了,也愿意多听我们解释。
那一刻,我第一次感受到“被理解”的温度,是多么炙热人心。从那以后,我学会了同理、倾听及体会他人的处境。这份同理心,也在我往后的人生与工作中,成为最重要的力量。
中六那年,我从女校转到了混合学校,陌生的校园,疏离的同学,令我难以适应。渐渐地,我对课业失去了热情,成绩一落千丈,老师频频约见家长,我也成了口中“前途堪忧”的学生。
有一次,校长在约谈时,当着老师和我父亲的面,怒吼道:“你不会教育孩子!”
她随即目光锐利地盯着我,冷冷地问:“成绩这么差?以后能做什么?”那一刻,我低着头,手心发烫,什么也说不出口,心里却有一团火在燃烧,默默认为未来,我一定能够证明自己,她错了!
STPM后,我进入了私立大学。年纪稍长的我,在一群年轻同学中显得突兀,学习的压力、经济的负担,再加上自我怀疑,时常让我喘不过气,曾让我想过放弃。
好在有一位指导老师循循善诱,指引我发掘自己的长处,鼓励我将敏锐的观察与文字结合。也正是他,点燃了我对新闻的热忱,成就了现在的自己。
师恩重如山。无论未来身处何位,肩负何职,都别因立场差异或意见不合,而疏远曾经的恩师。他们每一次引导的瞬间,都化作我们脚下的路,照亮了我们前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