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5月10日星期二

压力大·工时长·工作多 新时代教师难为

2022/05/09  南洋商报/文教

独家报道:黎添华



这是一个真实个案,您可能看了很生气,但您也可能是加害者!

一位父亲因信用卡被11岁的孩子缴付手游刷爆了,气得跑来学校责问校方,而作为道德教育老师的华俊凭首当其冲,被该家长质问为何没教好其孩子,这名家长甚至要动手打校长,所幸被副校长劝阻了。

这已是2011年的事,如今华俊凭也从学校退下当全职补习教师,但事隔多年后,教师们的处境不见得更好,反而更具挑战,尤其是在疫情后社媒盛行的今天。

516日是大马教师节,然而“灵魂工程师”高兴得起来吗?

地位不如学生

尽管各行业都有挑战,而教师的工作压力也已非新鲜课题,但从事教育20年的华俊凭却发现,教师们的挑战与委屈越来越大,甚至在近几年已超乎大家的想象。

首先,许多家长的溺爱导致教师们不能喝斥学生,学生也因此越加放肆。

来自槟城某独中的A老师就透露,一些家境较好的学生曾以警告口吻来威胁教师,但若处罚该学生,董事会就会“教训”教师,而学生的“拿督级”父亲也会向教育部投诉。

这名匿名教师坦言,这类情况如今越来越多:“过去教师备受社会尊重,但如今连学生的地位也大过教师。”

另外,政府被指在回应纠纷或诉求上,似乎较倾向家长。华俊凭指一些守则甚至规定教师不能对学生过于大声讲话或唠叨。显然的,教师在“家长——学生——校方”的关系中,俨然成了最被轻视的一群。

“现在连骂,连讲都不行,真的当教师是圣人?”

由于双薪家庭的关系,越来越多家长惯性地将教育孩子的所有责任推给校方,要求也相对提高,这让教师承受比过往更大的压力。华俊凭的上述经历,就是例子之一。

遭家长学生网上“公审”

科技的进步让教育变得生动有效,但很多人不晓得,科技也让教师们陷入另一挑战。

来自柔佛某独中的B老师坦言,疫情期间,网课几乎要了教师的命,然而就算没有网课,教师现在都会因为手机群组而经常饱受“24小时待命”的压力。

“家长会不时讯息你询问东西,就算假期或下班时间亦然。你若迟回复,隔天就会被投诉。我甚至在病假也得回复。”

随着社媒盛行,教师们有时也会遭家长或学生在网上“公审”。B老师透露,其同事就曾因为在戏院看戏,无法立即回复讯息而被指责,对方稍有情绪地回应家长,结果其对话内容又遭截图后放在网上被公审。

本报浏览学校的面簿专页,也发现有学生公审教师的帖文,有者被骂得体无完肤,有的教师甚至被“肉搜”,隐私也遭侵犯。

显然的,如今教师面对的不仅是来自家长的压力,或学生及网民的抨击辱骂,家长24小时的追问也让他们难为。家长与学生也许可在网上自由抒发,但为人师表者却无这权利,否则很容易再次引起不必要的纠纷。

评估标准抽象难度高

上述提及的都是来自外部的挑战,但最让教师苦不堪言的莫过于来自内部因素。

大马私立教育企业家公会秘书陈胜贤指出,虽然目前小六和初中已取消考试制度,但校方要求教师们在缺乏一套更科学且具体的系统下,以更全面评估方式来为学生的表现打分,无疑是更抽象及难度更高。

他指在过去的考试,学生无论考到几分就能相对具体地反映学生水平,如今当局要求的不仅是学业,也包括一些抽象的标准,如人品、个性能力等。这方面的评估无疑让挑战更高,也更耗费教师们的时间与精力。

陈胜贤认为,由于华小普遍上为大班制,因此个别评估将让教师们的工作更有难度。

他及所属的教育孵化与投资公司Kedios正研发一套全面的评估系统,一旦获得教育部批准后将让各校采用,以减轻教师的评估负担。

华俊凭也说,他从正规学校离开的原因之一就在于学校的工作量,近年来教师经常需协助教育部收集大量数据,导致工作量从繁重变得繁杂,这还不包括疫情期间教师们需要上网课的挑战。

冷门科系无人问津

教育部副部长拿督马汉顺医生早前录制视频分析,华小师资的问题有许多原因,其中,培训一名教师需5年时间,但这过程中或有变数,如教师提早退休、离职、去世等,结果导致空缺预算与培训人数和实际状况不符。

更关键的是,冷门科系如历史、美术、音乐、辅导等乏人问津,最终让名额无法被填满。

据悉,政府在2020年第一轮华小招生中,520个名额最终只成功吸纳89人,换言之83%未被填满(表一)。就算是早前的一次性招聘师资上,冷门科系中的369名额中,也只吸纳了30人,即 8.1%(表二)

2020年第一轮招生情况 一次性招聘冷门科系教师

马汉顺坦言,若是冷门科系无法吸纳足够的教师,那么华小师资问题将很难缓解。他认为,教育不分科系的主流或冷门,只要教师们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学子才能获得充分的养分。

抗压力低止步杏坛

过去教师这职业都被视为“铁饭碗”,但越来越多年轻人却开始对投入杏坛却步,即使想投身教育界,也选择开办补习班,而非投入在正规教育体制内。

前督学张保旋指出,尽管教师的薪金福利较过去更好,但当下年轻人抗压能力普遍较低,因此在面对繁重工作量时往往会显得格外有压力,也更容易放弃。

在教育领域超过30年的他发现,新生代抗压能力不高,对自己无法掌控的安排很容易感到缺乏安全感,其中,毕业后的外派往往非他们的选择。一些外派教师因十多年也无法回乡,这也让有意加入的年轻人感到不安。

不愿离乡工作

“过去年轻人被告知35年后便能调回家乡工作,但仍有不少人是十多年了都无法回乡,一些甚至错过了陪家人度过晚年而遗憾终身。

“这情况在疫情后更明显,许多年轻人不希望无法回乡,因而选择其他行业或从事补习工作。”

另外,年轻人一般上喜欢轻松、快捷、压力低的职业,然而在疫情期间,教师们的工作量反而更多。其中,教育局不时需要数据,这些工作最终都会一层层转嫁到教师身上。

“哪怕放工了,或教师们正忙着家务或陪孩子,但指示一来,他们还是要做,这和36小时值班的医生没分别。”

社会要求矫枉过正

张保旋坦言,现在似乎谁都能过问教师的工作,上至教育部、教育局、县属、校长、副校长或主任,每个人都能给教师指示,甚至学生与家长也能施压。在如此压力大、时间长、工作量高的氛围下,试问喜欢快速致富且抗压力不高的年轻人会喜欢吗?

另一方面,外界对教师有一定的期待,偏偏较自我中心的年轻人更喜欢我行我素,因此面对万众的期待,往往被压得透不过气。

遭投诉在外晒衣不“庄重”

张保旋指他以前念师范学院时,就算只是在校外的花园住宅出租单位内晒衣服,也会遭邻居向校方投诉,指他们行为不正,在外晒衣服不“庄重”,这导致校方应投诉前来巡视并给予警告。

“我们的左邻右舍都这样晒衣服,唯独我们师范学院的‘未来教师’不能这样。社会对教师的要求是不是矫枉过正了呢?”

以前任教时,他也曾在下班后身穿短裤无袖上衣走在街上,结果遭当地居民投诉他穿得不像一名教师,引得校长前来训话。

不难发现,外界对教师的想象与期待都成了教师的“哀歌”外,这也对向往自由的年轻人造成无形束缚。尤其年轻人喜欢在社媒上抒发自我,却经常会被家长放大来检视,让年轻教师深感不自由。

薪金待遇不“专业”

陈胜贤点出,虽然教师是专业人士,但其薪金待遇却没有专业人士的级别。

“一些教师也不鼓励自己的孩子加入这行,而且现在的家长要求很高,给100令吉就希望获得200令吉的服务。”

他发现,由于补习业者拥有较多的自主权,加上网络发达不局限补习业者的薪金,所以更吸引年轻人加入这行。

以华俊凭本身为例,在学校任教多年后,他毅然投身补习行列,撇开薪水福利不谈,更多的是自由与自主权。

哀歌不断迟早爆发

长期发生在教师身上的哀歌冤曲,若再不缓解,或许就只等着爆发的一天。

由于教师的现状令新生代抗拒,因此未来的师资短缺将是必然结局。这是恶性循环的问题,尤其当社会都普遍着重力量在华小、华中和独中,反观国中华文班的师资却没有被正视。

张保旋提到,目前连师范学院都找不到接班讲师。

更令人担忧的是,若符合资格的年轻人不加入,当局一旦为了填补空缺而降低门槛的话,那这些教师是否有足够资格来教育未来栋梁?

华俊凭表示,不仅没有新血加入,就连现任教师也可能纷纷从正规学校退下而从事补习。

“不少教师就算不离职也不会将重心放在教育上,反而投身在副业中,以致得过且过地对待教育这神圣的职业。

“这是事实。若教师缺乏更有效的投诉管道,社会地位越来越低,谁都只会过日子般对待这行业了。除非你真的很伟大,有很坚定的意志与信念。”

显然的,教师这一行并没有随着时代进步而变得更轻松,他们需承受的反而比过去更多,甚至出现了畸形发展态势。

若期待他们以“灵魂工程师”的姿态去培育下一代,这间中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教师们的快乐,真的就只有在教师节这一天才配获得吗?这些问题都值得大家深思。

(南洋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