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0月27日星期一

【华教视窗】 ~ 1710

教育的加大力度和精准打击

2025/10/26 东方日报/评论

~作者:杜新宝

2015年起推广“思维教育”,已为教师、家长办50多场工作坊、讲座,《思考、挣扎、蜕变》、《小学标准课程(KSSR)中的思维技能》、《给父母的建议》等书作。

昌明大马有六大核心价值,其中两项:一、“通过知识、文化与多元观点,实现经济、社会福祉与可持续性环境。”,二是“以知识与本土智慧为基础,塑造具马来西亚特色的均衡生活品质。”

学校近来是多事之秋,有霸凌、有坠楼、有性侵、有谋杀,学校“福祉”和学生的“均衡生活品质”糟糕,打脸昌明大马概念。

育人如若成功,一个耳光也扇不下去,何况捅一刀?但竟然是200刀!死者生命最后一刻的痛苦难以想象,做父母的是馀生每当想起,就要心如刀割的。

对教育领域方方面面的不认同、不满和批评,不如政治课题的吵闹容易引人关注,且常有掩饰。课程不对,照教;大量老师提早退休,不怕,有生力军;学生数学能力低落,但每年的SPM成绩都靓丽。可以列出和粉刷、硬掰的,还有许多。

​200刀下来,的确来到了最后一根稻草吗?政治人物纷纷到丧府吊唁,前副部长感性说话,首相罕见地马上提出解决方案。

大家马上想到的:一、禁止16岁以下孩子使用智能手机。二、归还老师鞭打学生的权利。首相受访时还提醒老师要拿捏有度。三、推行品格教育。教育部长真是幸运,新学校课程2027Kurikulum Baharu Persekolahan 2027)正好派上用场。

这像极了中学生的作文。老师你要多少个要点,我必有办法列出来给你,然后凑成一篇文章。

加大力度推行品格教育,结果可能是一如既往,各方必然重新忙一轮,课纲拟定、课本赶印急上架、老师有培训、学生有新目标、步骤要记,补习中心相助力挺,几年后是全国数据漂亮登场。

要解决教育难题,塑造学校这个小型社会的福祉,让学生有均衡的生活品质,就不能只对学生下手。实验室里的小动物,针头只是对准它们,一针不够的话再补上一针。学生不是实验室里的小动物。教育的对象是人,围绕学生的是父母、老师和社会人士,因此针头和剂量要由他们分担。父母、老师和社会人士的教育观念不对,学生只能是舒服的受害者 --- 犹如热水煮青蛙,最终不是死,是 --- 自以为是。学生立志当网红、一心想离校工作、赚钱、不是早熟,其实是早衰,难道这些都是他们的天性使然?

问问那些想禁止孩子用手机的父母就知道,那会有多么难办到。1315岁的学生没有手机就没有群,没有群老师发布功课学生就不知道(老师一觉醒来有校长的新指示;学生也会一觉醒来就有二十道题目要做的)。父母会怪老师怎么需要用手机发通告,老师则怪父母怎么除了沟通用,还让孩子上社交媒体。

现在是即便学龄前小孩也在安静地看手机了,在咖啡店常看见这一幕。连处在最听话阶段的孩子,父母也早已放弃和孩子互动的美好时机,到了小学,还要怪是手机让孩子不喜欢看书、做功课、上学,看不到“元凶”就是自己。

我要说的是,该不该让学生使用手机、多少岁是个合适的年龄等,这些都是关心孩子教育的父母、老师会想的问题。但更重要的其实是,父母和老师会如何在孩子面前使用手机,而不是我有什么办法(他们常这样向育儿专家讨教这种秘笈)做到自己可以使用手机,而你却不可以。

品格教育也是如此。缺乏能力肯定音乐教育的父母,孩子能及早收获音乐熏陶的好处吗?言谈间不经意蔑视清洁工的父母,孩子能自发地展露对人的基本尊重吗?父母对左邻右舍不打招呼,孩子很难体会与人互动的乐趣。老师如果不能“从从容容”地教课,学生应对功课不能“游刃有馀”,学校怎会是孩子的“憧憬“之地、追求学问还真不如聊聊废话、吵闹、捣蛋、霸凌同学有趣得多!

当教育出现问题,我们应该想的不是加强力度“校正”孩子,我们需要父母、老师和社会人士一起自我提升。不是对某个点精准打击,而是全体总动员营造一个安宁、愉快的学习大环境给孩子。

很难,是不是?但何不全国的规模由首相、教育部长和整体国家领导人去做好,学校里由校长和老师去做好,家庭的范围,就由父母做好?

的确很难,不是因为牵涉的人太多、规模太大,身不由己,而是即便个人的部分也很难办好,因为一般父母、老师、社会人士都不善思考。有爱心而不懂得思考,在教育上常常变成“好心做坏事”。他们看不到自己的言谈举止如何影响孩子,他们不去留意自己选择看的戏、听的歌、见的人、以什么语气说话、以什么脸色见人、到哪用餐、如何用钱、用多长时间决定家里要安装空调等等都在如何影响著身边的小朋友。如果父母、老师和社会人士持以这些意识和警觉心去关心、思考和实践教育,许多解决教育问题的“大力度”、“精准”方案,如让警员巡逻校园、教师厕所外站岗等,甚至包括品格教育,其实都是可以省下的。

 

当家长赢了,教育却输了

2025/10/26 星洲日报/东海岸

~作者:李秀云

记得好多年前,有一位非常认真的老师。她对学生从不马虎——学生写错字、算错题,甚至没做功课,她都会耐心地

教导,甚至尝试各种不同的方法去引导他们。

我则习惯在学生进行活动时,尽快指导他们完成作业。学生少了带回家的功课,却能上网练习、轻松学习,也能有更多复习时间。

我们都不是同一种老师,教学法自然不同。认真教学有很多种方式——有人要求学生天天听写、天天练习;而我认为,只要孩子愿意学习,方法如何并不重要。

那位老师在课堂上非常严格,她认为唯有从小训练,孩子才懂纪律。确实,她把学生训练得很好,举止端正,学习出色。

然而,纪律并非所有孩子都能承受。尤其是一年级的孩子,三天两头哭闹,不想上学,甚至常常生病。教育孩子,就像排队一样——必须有规则,但不是每个孩子都能完全照做。

终于,有家长无法接受老师的方式。尽管多番解释,那位家长依然愤怒,连家中长辈都出面施压。最后,家长直接向教育局投诉。教育局官员亲自到校调查——那一刻,大家都知道事情不小了。

当校方说明老师被投诉的经过时,现场一片沉默。我站起来说:“如果老师道歉,就等于失去了她的尊严。连一点尊严都没有,学生还会尊重老师吗?”

我与校方争论,觉得这样的机制太可怕。因为我知道,下一个被投诉的,可能就是我。校方有校方的立场,老师有老师的无奈。最终,我愤而离开了会议。

后来,那位老师哭着向我道谢——因为我替她说了话。可惜,我也无能为力。

她被逼在官员与家长面前道歉,那一刻,她心中的刺深深扎下。我劝她:“不适合的地方,就别留下了。还有别的学校需要你。”

不久,她申请了调校;而我,也放下了藤鞭。既然校方说可以用鞭子,却附带那么多条件,那又何必坚持?放下藤鞭,家长安心,老师少烦,学校也平静。

我不知道她花了多久,才疗愈那份伤。只知道,从那以后,她依然认真,却少了往日的热情。面对不合作的家长,她学会了得过且过。

我们失去的,不只是一个认真教学的老师;孩子失去的,更是学习做人的机会。

 

中文执教路,走了一程又一程

2025-10-24来源:《人民日报海外版》

~作者:【匈牙利赛格德大学孔子学院国际中文教师】吴小丽

11年前,高考后填报大学志愿时,我选择了国际中文教育专业。当时的我,心里只有一个简单的愿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从学子到教师

上大学时,在“国际汉语课堂教学案例”这门专业课上,我的老师曾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如果你的外国学生只想练习口语,不愿意学习汉字,你会如何引导?”这个问题引发了课堂的热烈讨论。有的同学认为,汉字学习难度大,若学生动机不足,可以先专注口语练习,以保持其学习热情。也有同学坚持,汉字是中文的一部分,与口语相辅相成,不能放弃阅读和书写。

听罢讨论,老师总结道:“语言与文化从来密不可分。当学生感受到汉字背后的文化魅力时,学习的阻力自然会转化为探索的动力。教师这个角色,要做的是循循善诱,引导学生发现汉字的趣味和魅力,激发他们真正了解中文的意愿。教学相长,你们未来也会在实践中深刻体会到这一点。”

2020年夏天,我通过云端开启了第一次教学实习——为越南河内第二师范大学的中级中文班授课。开课那天上午,当40多个学生的头像在屏幕上依次亮起,我做了一个特别的决定——暂不开启摄像头。

“同学们,我是你们的新中文老师,吴老师。”我对着麦克风说,“见面之前,请大家先通过声音认识我,猜猜老师是男是女?是哪国人?长发短发?戴不戴眼镜呢?”

屏幕里立刻响起了热烈的讨论,越南语和略显生涩的中文夹杂在一起。阮氏乔庄同学第一个开口:“老师是女的!声音很好听。”另一个男生接着说:“老师一定是中国人,因为中文发音很标准。”还有个学生俏皮地说:“老师应该戴眼镜,因为我遇到的很多中国人都戴眼镜。”

当我终于微笑着打开摄像头时,云上教室里响起善意的笑声和问好。学生们兴奋地用已经掌握的中文词汇描述我:“老师穿蓝色衣服”“老师有长头发”“老师真的戴眼镜”。

那一刻,冰冷的屏幕仿佛消失了,我和这些越南孩子之间建立起一种奇妙的联结。这堂课结束后,乔庄同学发给我一张照片,纸条上用工整的汉字写着:吴老师,很高兴认识你。

时至今日,我仍与这些学生保持着联系。他们中有人来到中国留学深造,有人进入中资企业工作,各自用中文书写着精彩人生。

从大学课堂到云端教学,我迈出的这一步跨越,为我打开了一个新世界。而铺展在我面前的,正是由中文搭建起的语言之桥。

用有限资源创造无限可能

2021年冬天,我带着行囊踏上贝宁的土地,科托努机场里扑面而来的热浪裹挟着热带气息。我在阿波美卡拉维大学孔子学院任教,学校的铁皮屋顶在西非的烈日下泛着白光。

在这里,停水停电是寻常事。有天课上,教室突然陷入昏暗,我心里有点慌乱,但还是借着窗外透进的光线继续写板书,学生们不约而同地举起手机朝向黑板,荧荧微光在教室里连成一片温暖的星海。

尽管教学资源有限,这片土地却孕育着质朴的创造力。在一堂介绍中国皮影戏的文化课上,学生们好奇地问道:“老师,皮影戏只能在中国看到吗?”望着他们渴求的目光,我萌生了一个念头:何不带他们亲手创造属于自己的皮影?

于是我找来废纸箱、铁丝和彩笔,带领学生用裁纸刀细细雕刻出皮影的轮廓,为其涂抹色彩、缀结关节,简陋的铁皮教室顿时化作一间热闹的创作工坊。当台灯的暖光投向白布,学生用充满热情的中文演绎起《年的故事》。光影流转间,古老的东方故事在西非土地上焕发出新的生命力。

在贝宁,每个学生都拥有一个由前辈老师取好的中文名字,但那时学生们都刚开始接触中文,对名字的含义往往不甚理解。一次课后,一个名叫林夕的学生跑来问我:“老师,‘夕’是什么意思?”我告诉她:“是黄昏,快到晚上的时候,那时的天空很漂亮。”

我在黑板上缓缓书写:“你看,‘林’字加‘夕’字,就是‘梦’,你的名字里有一个梦。”林夕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惊叹道:“哇,老师,我的梦是去中国!”

3年后,林夕果真来到我的家乡重庆留学,实现了她的梦。她在微信上不断与我分享研究生生活。她发来在大学课堂上学编中国结的照片、在学校文艺晚会舞台上表演中国舞的视频——她所跳的那支舞,正是当年我辅导她参加“汉语桥”世界大学生中文比赛时,教她的中国古典舞《人间烟火》。

现在,林夕所学的专业同样是国际中文教育专业。她告诉我:“老师,来中国是我的梦,当中文教师,是我下一个梦的开始。”

双胞胎姐妹的笔墨情缘

今年1月,我来到匈牙利赛格德大学孔子学院,开始了一段新的任教生活。在这里,我遇见一对特别的匈牙利双胞胎姐妹——蔚爱迪和蔚爱丽。她们是孔院面向社会的书画班学生,并未系统学习过中文,却能用毛笔和宣纸,走向中式美学深处。

姐姐蔚爱迪青睐书法。一个个方块字在她笔下,不是陌生的符号,而是如同有了呼吸与生命。她或许不能流畅诵读《千字文》的每一个字,却用笔触感知着汉字的筋骨与结构之美。今年,她凭借一幅精心书写的《千字文》书法长卷,在2025年“汉语桥”全球外国人汉语大会书画展中荣获特等奖。

妹妹蔚爱丽擅长中国画,她用墨色的浓淡干湿,描绘着莲的高洁、竹的虚心与松的坚毅。她的松树画作笔力遒劲,同样在书画展中获得了广泛赞誉。

每年,中国孔子学院总部都会组织“最·孔院”全球短视频征集活动。今年我用镜头记录了蔚爱迪和蔚爱丽的故事,这个名为《墨缘双生:在世界发现中文》的短视频,赢得了全球三等奖。

两姐妹看到视频后,多次落泪,感激我用中文表达出了她们难以达意的内容。对她们而言,中文不只是一门语言,更是一个可感、可触、可描绘的审美世界。她们认真表示要努力学习中文,从而更好地理解和表达书画作品背后的意蕴和故事。

这份对中华文化的赤诚向往,甚至融入了日常生活。她们的父亲在自家院子里,亲手种下几棵竹子。几年过去,竹子已然亭亭玉立,绿意盎然。蔚爱迪和蔚爱丽有一个美好的愿望:待竹子成材,要亲手制作成古朴竹简,在上面着墨创作。

身在匈牙利从事中文教学的我,看着她们书写属于自己的“千字文”,不禁感动于中匈文化的细腻交融。五千年中华文明与外国友人的当下生命体验,跨越山河奇妙共振,这是文化传播的一种新路径。

不久前,匈牙利赛格德大学孔子学院向匈牙利琼格拉德州卡罗利·索莫吉图书馆捐赠了一批中文图书。新设立的中文图书角里,书架上整齐排列着各类书籍,从《HSK标准教程》《中文小词典》到《中国故事》《中国经典诗文集》等。驻足于此,我仿佛已经看见当地居民在这里翻阅书籍、感知中文世界的场景。

从渝东南的群山到越南的云端教室,从贝宁的铁皮屋到匈牙利蒂萨河畔,我怀揣“去看世界”的初心,走过了一程又一程。

国际中文教育,从来不是单向的知识传递,而是在语言与文化的相遇处,见证一个又一个“梦”的诞生、滋养与延续。我走过的每一里路,都成了连接山海的路,望向下一程远方,惟愿继续坚定前行。

 

禁不如教,责在监管

2025/10/24 南洋商报/言论

~作者:林恩霆

政府近期建议禁止16岁以下学生在校园使用手机,并提高社交媒体的使用年龄限制至16岁。首相拿督斯里安华指出,手机仍可作为学习用途,但必须严加监管。

此举的用意,是为应对校园安全隐忧,尤其是近期校园霸凌、暴力甚至命案事件频发。然而,禁止手机真的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吗?

在我们成长的年代,学校里还有公共电话,孩子能投币打电话回家,如今这类设备几乎绝迹。现代家庭的沟通仰赖手机,父母通过定位功能掌握孩子行踪,或使用讯息协调接送时间。

禁止手机的政策,若没有配套措施,很可能会让家长与孩子之间的联系出现断层,反而带来新的风险和问题。

当然,手机确实带来了种种问题,如短视频的成瘾、社交媒体的攀比心理、网络暴力与色情内容,确实在侵蚀青少年的专注力与价值观。首相强调“监管”的必要性并非没有道理,只是监管的工作究竟由谁来执行?

责任在父母而非科技

倘若父母与学校缺乏引导,即使禁止孩子在校使用手机,他们依然可以在校外或家里使用手机,甚至透过电脑、平板或朋友的设备上网。因此,问题并不在手机本身,而在于使用者的自控与监管者的责任。

回顾过去,马来西亚曾以“多媒体超级走廊”为国策,积极推动数字教育,如今却要全面限制孩子使用科技,这似乎也反映出我们从未真正学会如何与科技共处。禁止手机,是否与过去的政策背道而驰呢?

事实上,问题的根源,最终仍回到家庭。许多父母忙于工作,没有时间陪伴孩子,于是让手机或平板电脑成为“保姆”。当孩子沉迷网络、言语暴躁、成绩下滑时,父母才惊觉问题严重,却把责任推给科技。

实际上,没有任何政策能取代父母的责任,没有任何禁令能代替陪伴的温度。如果父母的角色没有摆正,监管工作无法落实,即使在学校禁止手机,孩子回到家仍然可以上网,政策终究只是一纸空谈。

与其一刀切,不如更有弹性。或许可以允许学生使用功能型手机,只能通话与发简讯,不能上网;抑或未成年孩子使用的手机必须配上监管系统,让父母随时监督孩子使用手机的内容。

教育核心在于“引导”

教育的核心,从来不是“封锁”,而是“引导”。一个懂得自律、懂得辨别资讯的孩子,比一个被迫远离科技的孩子,更有竞争力。未来的世界是数字化的,教育不能永远停留在“拔电源”的思维里。

禁止16岁以下学生使用手机,也许能止一时之痛,但要真正改变孩子的行为与价值观,必须先改变大人的心态。

坦白说,手机可以收起来,但责任收不起来;真正能守护孩子的,不是禁令,而是理解、陪伴与教育的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