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马来西亚华文教育的深思
2025/06/01 星洲日报/星云
~作者:吕鸣仁(雪邦)
在马来西亚,华文教育宛如一盏永不熄灭的灯火,虽历经风雨依旧顽强燃烧,照亮无数华族的心灵一隅。它不仅是语言的通衢,更是文化的坚韧纽带,扎根心底,化作文化身分认同的基石。
自19世纪,华族迁至南洋,祖辈们坚持办校教授中文,悉心守护社群的文化底蕴。中文,这门古老深邃的语言,也是连接往昔与未来的“历史工匠”。对于马来西亚华人而言,研习华文,仿若踏入尘封的历史,感受祖辈的智慧与深情。那些古老的文字,拼凑出沧桑而扣人心弦的文化图腾,引得无数人甘愿为之捍卫与牺牲,如已故的林连玉、沈慕羽、严元章、林晃升、陈嘉庚和陈六史等。
找到生而为人的意义与归宿
有人认为,学习中文只需掌握日常沟通即可,无需深究背后的历史与文化。但这种浅尝辄止的态度,让他们错失了华夏文明的珍贵瑰宝,正如“虽至宝山,终无所得”。华文教育最终目的并不是让人变得理性和聪明,而是赋予人伦理的温暖,让人在群体中感受辈分的共鸣与亲切。历经千年沉淀的伦理机制与先辈的处世智慧,是华文教育的馈赠,让我们懂得入世,知晓尊卑有序,且抑制那份过于自由的个人主义思潮。
华文,更是传承文化和塑造身分的深层动因。德国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在其哲学体系中强调“存在”(Being)的重要意义。他认为,人的存在并非局限于物理层面,还涵盖了文化、语言和历史。正如他所说:“语言是存在的家园。”故学习华文,不仅是学习一门语言如此简单,而是选择一个存在方式。华文即华族的存在家园,是我们对文化身分和存在的构筑。透过华文的培育,我们得以将中华数千年的历史和文化记忆传承给下一代,让年轻一代在多元文化的复杂环境中寻得自己的根与魂。
许多人觉得学华文对未来用处不大,不如学数理和英文利于职业发展。用庄子的话反驳则更有力:“无用之用,是为大用。” 在《庄子·人间世》中,大树因材质疏松被视为“无用”,却因此长寿免遭砍伐。在看似“无用” 的华文学习中,兴许你能够避开其他语言思维的陷阱与锋芒。在中文所构建的思维语境里,收获更为丰富、融合与循环往复的哲思,而不至于变得过于理性与冷漠。庄子还说:“知无用而始可与言用矣。天地非不广且大也,人之所用容足耳。然则厕足而垫之,致黄泉,人尚有用乎?”“有用”是脚下这块土地,但若把这土地之外的地方都消去,试问这片“有用之地”还有用吗?因人所步行的是依靠不步行的路所支撑的。有用需与无用相互配合,才能使“有用”真正的有用。
从现实角度看,在全球化浪潮下,中文在国际舞台日益重要。它不仅能拓展国际视野,未来或许还会成为衔接各科技领域的媒介语。在急功近利者眼中,华文教育或许只是无用字词的堆砌,无法直接换取金钱地位。然而,这看似无用的教育,却如春雨润物,悄然滋养华族心田。它不仅传授知识,更潜移默化塑造人的品性,让我们在喧嚣世界中找到生而为人的意义与归宿。
在这条漫长且艰辛的道路上,华文教育这一盏永不熄灭的灯火,并非其火焰盛大,而是每一个时代都有无数点灯人挺身而出守护这点微弱火光,让它继续照亮后人的生命征途。但愿每一位学子,都能在华文教育的孕育下,茁壮成长,成为一个深情且有担当的华族。
华校筹款,何时不再是华社“第二份所得税”?
2025/06/01 星洲日报/花城
~文:黄家强
近期,森州多所华小陆续迎来百年校庆,在各校董家协齐心带动下,活动气氛热烈,社会校友反应踊跃。然而,与此同时,多场大型筹款活动也相继展开,再次引发华社对“华校筹款压力”的关注。
一直以来,华人坊间流传一句话:“捐助华校,是华人的第二份所得税”,这句看似半开玩笑的说法,其实反映出华社长期以来自发承担母语教育经费的现实。
所得税理应由全民缴纳,用以维持国家公共服务,而所谓“第二份所得税”,则是华社因制度性支持不足而“自愿缴交”的一份额外负担,以目前我国的社会气候,的确很多人本著对华教及母校的情意结,大家都捐得心安理得。
百年校庆固然是重要的历史里程碑,筹款改善硬体设备、推动学校发展也是合理的诉求。然而,当筹款数额动辄上百万,筹款活动一场接一场,尤其集中在同一区域时,捐款者往往面对“非捐不可”的隐性压力,更怕不捐怕被误解,捐得少又担心被比较。
除了金钱上的支援,许多校友也怀著“饮水思源、回馈母校”的心情,从全国各地甚至海外专程返乡协助筹备校庆事务。他们自掏腰包、奉献时间与人力,只为母校百岁盛典出一分力。这股力量令人动容,却也进一步印证了:华校的发展,在制度支持不足的情况下,仍高度依赖华社自发动员的精神与资源。
在如今经济环境充满挑战的当下,不论是中小企业、基层社团,乃至普通家庭,这种频密的筹款需求确实加重了大家在财务与心理上的负担。有热心人士坦言:“支持华教没问题,但一年几次捐款,实在吃不消。”这种“捐款疲劳”现象不容忽视。
更值得关注的是,许多华小筹款项目本质上是弥补制度缺口,例如课室维修、校地扩建、增设设备,本应由政府提供合理拨款支持,却年年需靠社会捐助来完成。长此以往,华教发展彷佛建立在一套“靠情义维系”的机制之上。
情义虽然可贵,却不应成为教育资源分配不公的常态解决方案。国家政府作为公共教育的主要提供者,应以公平原则对待所有源流的学校,让每一族群的母语教育都能获得应有支持。
校庆的意义,不应止于回顾辉煌历史,更应促使我们集体反思:为何一所百年老校的基本发展,依然需要靠社会四处奔走筹款?未来,我们能否争取一个制度健全、资源公平的教育环境,让“第二份所得税”逐渐成为历史?
母语教育不应成为某一个族群永无止境的责任。我们希望有一天,捐助华校不再是一种“必须”,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选择。
跑动的人生才有意义
2025/06/02 《柬华日报》副刊
~作者:【广肇学校】 侨办老师卢雪屏
对于浩瀚的宇宙空间而言,地球只是一个小星球。对于悠悠的历史长河而言,每个人的百年人生仅为一朵小浪花。时空何其无限,生命何其短暂!因此古往今来,有多少名人雅士感慨人生苦短,世事无常。曹孟德曰“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苏东坡曰“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人嘛既然是感情动物,触景生情,感时伤怀亦当是常态。既然人生如此短暂,我们应该如何应对呢?作为芸芸众生中的凡夫俗子,我们还是谈谈力所能及,且轻易做到的事情吧!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生命就在于运动,运动能让人活力满满,充满生机,激情澎湃。来柬埔寨援教已经差不多一年了,在紧张的援教工作中,我找到了合适自己的一项运动——跑步。我以为,日常的跑步运动十分有助于援教教师保持良好的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以更好地应对在柬埔寨的教学工作和生活挑战。
我所援教的学校离金边奥林匹克体育场大概一公里左右的距离,这个运动场是当地居民日常休闲运动的好去处,不仅有市民在这里运动锻炼,傍晚时分,很多人在这里跑步,还会有当地居民在这里跳舞,十分有特色。每天傍晚下班后,广肇学校的校长和部分老师都会加入锻炼的队伍中,我也是其中的一员,每晚用脚步丈量几圈运动场,每当脚步有节奏的叩击地面的时候,仿佛是在与这片土地密切交流,是在以自己真实的内心在交流。你可以说是柔情蜜语,你可以说是知心共鸣。几公里下来后,大汗淋漓的畅快,身体劲健的舒活,从而让我深刻感受到跑动的人生何其舒张惬意。跑动的人生如同流动的江水,永远鲜活,永远不腐,生生不息。
都说是万事开头难。跑步的首要,乃在于克服惰性,就像人生每个阶段的抉择都需要勇气一样,贵在于坚持。站在起点时,你或许会犹豫,“我能跑多远?”,正如刚来柬埔寨时,面对全新的工作时的茫然不安,担心语言的不通担心环境的不适应等等。现在距离援教工作结束的时间已经不远了。无论成绩如何,那份“我做到了”的坦然和轻松,正是对最终的坚持最好的奖励。人生也是如此——重要的不是起点多完美,而是你愿意努力迈出了第一步。
也许不少人跑步只为追求速度和距离,却忽略了路边的草味花香和翠竹苍松,跑步的最美风景往往在途中而不一定在终点。我们在柬援教工作也一样,要好好享受当下的一切,一方面能传播中华文化,让更多人了解中国的语言和文化,实现文化传承与交流的价值。另外可丰富人生经历,领略柬埔寨的古老文明和风土人情,开阔视野,提升自我,锻炼个人能力。面对不同的教学环境和学生,更有利于提高教学水平与适应能力,还能培养克服困难的意志。
每次完成一段跑步,无论长度或难度如何,我们都会有一种自我成长的感觉。我们的体能可能得到了提升,我们克服了自己的惰性。人生中经历的每一件事情,无论大小,都是一次成长的机会。而外派柬埔寨的这次援教经历则是我教学生涯中最精彩的一次人生经历。那些曾经经历过的挫折,就像跑步中摔倒过的经历一样,能让我们变得更加坚强。而我们在成长过程中的思维转变和心态变化,就如同跑步过程中不断调整呼吸、步伐一样,是我们适应环境、变得更好的必经之路。
“户枢不蠹,流水不腐”。不错的,跑动的人生如同时常转动的门轴,不会轻易的被虫蛀;源源不断的源头活水补充,水质不会轻易腐恶发臭。繁花如织,灯火阑珊,浮想联翩,感慨良多。人生道路还很长很长,前途如何,非所逆料。然自以为在喧嚣中静默,在挫折中自省,在落魄中自愈,在跑步中深思自我,何尝不是一种人生特殊的乐趣和品味呢?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跑步,是最让我放松的时刻,此时此刻难得有时间独处和思考,可以不断反思自己的教学思想、教学途径以及教学方法,有助于我在不断总结经验,实现自我成长和进步,从而更好的服务于援教事业。“吾生亦有涯而知无涯”,学无止境,宜将继续上下求索,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中文之美
2025/05/30 东方日报/评论
~作者:赖芊翠
将心理学融入生活中穿行,在商界与媒体的交界切换。喜欢探讨人性,亦乐于字里行间寻找自由快感。时而变身文字侠客,磨笔成刃,拨乱见真。
中文在世界舞台的普及已经毋庸置疑,而这种趋势不仅体现在国际间的交流,也深刻影响著本地社会的日常生活。如今,不只是华裔子弟,就连异族同胞也能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这种现象让我屡次感到惊讶与欣喜。
我亲身经历过多次这样的场景,每一次都忍不住给对方竖起大拇指。在吉隆坡的一家眼科诊所,我遇到的每一位印裔护士都能用流利的中文与华裔病人沟通,那种亲切感让人倍感舒服。这还不是个例,而是每位护士都能自如地使用中文,这让我第一次在医疗场所遇到这种情况,真是令人佩服。
类似的经历也出现在旅行途中。在红土坎码头的售票窗口,我听到一位员工用流利的中文为旅客详细解说船票细节。出于好奇,我凑近一看,才发现那是一位巫裔女生。另外,当我在换票处用马来文向另一位员工咨询回程船票时,她却用中文回答我:“1点满了,1点半可以吗?”最后还笑著对我说了句“旅途愉快”。那一刻,我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在印度餐厅也有类似的体验。一次,我走进一家印度餐厅,迎接我的年轻服务员一上来就用中文为我介绍菜单,令我一度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这些经历无不说明,中文已经深深融入了我们的日常生活,成为跨族群沟通的桥梁。
然而,我小时候对语言的感受却截然不同。那时,我总是羡慕那些就读英校的朋友,他们说起英文来毫不费力,而我每次开口讲英语前都要在脑海里反复琢磨语法是否正确,心中满是自卑。虽然我曾在华小度过六年,国中时期也有中文课,但我的成绩一直平平。那些常见的作文题目,比如“我最要好的朋友”、“我的学校假期”、“我的志愿”等,从小学到中学反复出现,仿佛永无止尽。我不禁好奇,不知道现在的学生是否还在写这些题目?
小时候写作文,纯粹是为了交作业。为了凑够字数,我不得不堆砌大量的形容词。考试时写作文才是真正的挑战,因为中文字的笔画繁多,写起来既费时又费力,令我颇感吃力。回想起来,那个时期的我,并不特别喜欢中文。然而,讽刺的是,在SPM考试中,我的最好成绩竟是中文。
真正开始投入写作是在2009年,那时正值我的职业生涯低潮期。我开始以笔名向报章投稿,写一些生活小品文,带著几分无病呻吟的意味,宣泄对生活的不满。那种感觉很微妙:我在文章中光明正大地描述著生活中的人和事,而他们读到这些文字时,或许根本不知道文中所写的是自己。更妙的是,文章刊登后还能领到稿费,那叫一个爽。
对于通晓中文的人来说,可能并不觉得中文有多难。然而,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公布的世界十大难学语言排行榜,中文位列榜首。确实,中文的复杂性和深度让它成为一种充满挑战的语言。但我很庆幸自己从小在华小和国中接受了系统的中文教育,这让我不仅能够使用这门被誉为世界上最难的语言,还能在生活中感受到它的独特魅力。听、说、读、写,中文早已融入我的生活中,成为我表达思想和情感的重要工具。
回首往昔,我深感能够掌握中文是一种幸运。这门语言不仅赋予了我沟通的能力,更让我在低潮时找到宣泄情感的出口,在生活的点滴中发现美好。中文之于我,不仅是一门语言,更是深刻的文化认同和情感寄托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