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8月9日星期五

风雨同舟 驰骋虎山

 ——记印华作协成立25周年

2024/08/04  印度尼西亚《千岛日报》   东瑞


今天有幸出席印华作协成立二十五周年的庆典,感谢印华作协给予我这个机会与大家谈谈话。讲题八个字两句话,“风雨同舟”,主要回顾印华作协走过的历程、我们如何参与其中,将感受与各位文友分享;“驰骋虎山”主要谈谈这33周年我和另一半瑞芬如何“双骑结伴攀虎山”。——一家小小出版社如何跨越世纪坚守了33周年。个人创作,我写了150种书,还没有搞出版艰难。

印华作协成立的意义

先谈印华作协的诞生。印华作协的成立在印华文学一个多世纪的发展历史上,可谓破天荒的创举,意义重大。

其一,印华作协创立于华文遭禁长达三四十年之后,是冲破种种困难阻碍才完成的壮举,凝聚着无数印华爱好方形字文化儿女勇敢无畏的心。

其二,印华作协创立于二十世纪末与二十一世纪初之交。时值世界局势动荡、风起云涌、各类人物不甘寂寞而粉墨登场之际。好的沈隐坚定,劣的见猎心喜,形势复杂,人心难测。作协杀出一条血路,在国内外好友支持下团结了一批志同道合的文友,扎下牢固的根基。

其三,印华作协创立于新旧政权交替的背景下,时局乍暖还寒。创立者大都是一批充满智慧,善于艺术处理各种复杂事务和应付不安定局面的、以大局着想的人;多次暗流涌动的危机,终于都被迎刃而解。

其四,印华作协的创立,以文学组织推动印华文学的发展,以文会友,繁荣创作,以文字互相取暖;印华作协充满人文关怀,用文学彼此鼓励,交流切磋;以文字关怀弱势族群,弘扬中华文化,也融入印华社团文化中,贡献一己之力,促进印尼各族的和谐友爱气氛。

印华作协的发展和贡献

印华作协走过了25周年的历程。

印华作协的25周年,是劈荆斩棘、“开疆拓土”的25年。一个总会、多个分会、无数个文友具乐部,就像春季播下的种子,秋天满树累累硕果。万隆、棉兰、井里汶、苏加巫眉、牙律……都成立了强有力的组织。一声令下,千军万马、呼啸奔腾而来……

印华作协的25周年,是从零开始、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的25周年。全国性文学大赛举行不断,从游记、微型小说、散文、短篇小说、报告文学等不同文体的赛事中涌现出一批优秀的写作人;最精彩、最值得一提和骄傲的是,200412月在印尼万隆举行的的第五届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讨会和201812月在印尼雅加达举行的第12届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讨会,规模大,人数多,气氛热烈,极为成功,我看可以列入同类会议的三甲;而且多人在全球华文大赛中夺奖;出版,从无一书到书无数;会所书架上,从空荡荡到密密排…….世界性文学会议,印华代表的悄悄无声出席到光明正大、名正言顺下飞机、走进会场……

印华作协的25周年,也是浴火重生的25周年。人才济济,团结一大批各界精英,取得必要协助,不少会员也是文艺出色人才、介入书法、唱歌、商业、餐饮等行业;关怀社会,赈灾济贫,做了一大摞善事。让大家明白,文学创作也不能独善其身,文人也该视关心社会为己任,也从中获得创作源泉。

风雨同舟

也许是历史有意将一些责任让我们承担。我们不敢说自己对印华文学和印华作协有什么伟大贡献,也不需要文友们记住我们。我们彼此以方形字互相取暖,共同为我们历史悠久而美丽的华文文字和华文文学传承弘扬,就已经很足够。我们念念不忘的应该是创作,把印华文学的水准提高到世界华文文学的最高水准。

也许我们虽大半生生活在香港,但少年时代我和瑞芬都在印尼三马林达、泗水、雅加达度过,依然对椰林蕉雨这片土地充满深情;对印华作协的处境和文友们遇到的困难感同身受。我们知道香港地处东南亚和中国大陆南北的中转驿站,方便在文学文化方面担任桥梁作用;我们身处香港,搞的是出版业,可以利用自己的人脉、机构,争取各种资源。

用一个不太贴切的比喻,印华作协的诞生,孕妇与接生婆都是印华有心人自己兼任;而像我这样的男人,了不起也只是一个小小助产士,不是接生婆。我们做的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事。

有缘千里来相会: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已经读到严唯真和高鹰来港参加犁青前辈召开会议所带来的刊物,佩服他们的坚持;1996年中我参加在南京的世界华文文学研讨会,相遇严唯真、高鹰、袁霓、茜茜丽亚、谢梦涵;1996年印尼中秋联欢约两百人聚会,袁霓邀请我和潘亚墩教授参加了,对振兴印华文学鼓与呼,煽风点火,还与袁霓、茜茜丽亚一起飞棉兰与华君、雨村、金梅子和晓星 等人见面交流;当晚,谢潜芳和沈华英还赶来多峇湖见我们。在这九十年代末期 ,我接触不少文友,还大量获赠文友文学作品,写了大量评论,鼓励他们成立作家组织,创立的条件也已经成熟。那时,万隆的幕.阿敏也来过香港,我们彼此之间谈过,认为印华写作者协会不宜再拖,此时不组织,更待何时?同为时局的稳定与否只是相对的。

印华有心人在深谋远虑之下终于也取得共识。我们那时在香港在宣传上做了大力配合。一般来说,一个作家组织的成立,舆论先行。必须大张旗鼓,广为人知。印华作协在雅加达成立,暂时不那么高调,我们在香港则毫无顾忌地义务协助出版刊物《印华文友》,虽然很简陋但很重要,双色印刷,168页,刊登香港等地文友的祝贺。四本印华文友的经费全靠瑞芬在香港发动文友、巴中校友和社会人士捐献资助。一共出了4期,运往印尼。印华作协在风雨如晦的黎明中诞生,有如婴儿出生于破晓时分。

这里有必要提及,早在1996年至1998年,我将印尼特殊情况介绍给还没有直接接触印华文坛和印华文学的另一半瑞芬,她是获益出版社主持人(董事长、督印人),二话没多说,同意以争取资助和我们补贴结合或全资资助的方式协助印华作者出版一些集子。茜茜丽亚的《为了一个承诺》、冯世才的《秋实》、碧玲的《摘星梦》等就是较有影响的一批;后来瑞芬一旦投入,比我还热情,资助了多部合集,如《印华微型小说选》一二集。从《湖光山色》到《幸福来敲门》的几部得奖集,有能力资助的都尽力资助了。除此之外,瑞芬提出不少建议,我们利用自己的资源,在我们的书讯小报《获益之友》发表印华文友的短文,在我们的青少年季刊《青果》刊登印华文友的散文和微型小说;我们也利用自己的资源,在我们的重要三大合集、48人的《童年》、90人的《父亲母亲》、100人的《良师益友》最后一本《良师益友》邀请来25位文友写了25篇精彩的散文,收在这文集内,这是印华文友第一次连袂在国外单行本的集体亮相。与一些居心叵测的人所谓的“见机谋利”的猜疑抹黑恰恰相反,我们贴补印华图书出版完全是血本无归、不求回报的。我今天在这里谈这些,并非丑表功;主要是我和瑞芬青少年时代都在印尼这一片土地成长,将印华文友当作自己的兄弟姐妹。我们钦佩印华文友的勤奋努力,印华文学作品充实我们的出版物,成为印华文学的一个视窗;香港政府图书馆也可以看到这些印华文学的作品;我们感谢印华文友信任和支援,令我们的出版社成为独一无二的具有异国色彩的出版公司。

25年来,配合印华文学的发展,我先后为印华文友写序,写评论,结集成书的共四本书:《流金季节》《流金季节续篇》《雨后青绿》《穿梭金黄岁月》,累积的字数至少也有150万字。马峰老师整理了一份表,从19936月到20193月这26年间,我们出版社出版的印华文学的书,多达50种;从1996年到2024年这28年间我为印华文学、文友写的书序,竟然多达90篇!连我也吃了一惊!我似乎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和瑞芬已将一段宝贵的岁月献给了印华文学。美好的仗我们已经打过。感谢印华企业家们的资助,没有他们,这四本评论集是无法面世的。

患难见真情

大概许多人不知道,九八年五月暴乱,我们在香港为了将华人所遭到的劫难广为人知,出了两本书,一本是《五月暴乱图册》,一本是《华裔的悲情》。后者虽然只是薄薄的小册子,但将当时印尼暴乱的真相和世界各地的报道和声援迅速地一一记录在案,广为人知,也实行义卖。小册子也运到印尼义卖,由刘昶接手,可谓影响深远。在香港,一个议员要增添自己的知名度,要把出版者、编者改为她的名字,为我们所婉拒。小册子义卖所得2-3万港币全部由袁霓交给支援保护华人妇女的一个神父。说起来袁霓也有故事,她被香港《华人》月刊作为风云人物,上了封面,刊物运到印尼,文友们和袁霓都惊出一身冷汗。九八年五月暴乱后不久,我因为《华裔的悲情》一书和其他事,在瑞芬的支持下单枪匹马下印尼雅加达和万隆,我搭绿皮火车从椰城到万隆,袁霓送我到老火车站,高鹰兄在万隆那头接我。还记得那时气氛不安,劫后余生,令人心有余悸!《华裔的悲情》一书以无声的文字控诉、抗议对华人惨绝人寰的迫害,没有国界,也留下记录,不亚于一场声讨会。诉说这些,也完全不是要标榜自己有多勇敢。而是想说,在华人危难多时刻,我们佩服印华文友不怕强权不怕生命危在旦夕的勇敢,我们感同身受,除了以文会友,也以书取暖,患难见真情,结成生死之交。

个人的能力、能量都很有限,无论什么事业,旁人的关注和协助只能起推波助澜的作用,印华文友本身的努力是无法取代的。那才是最重要的元素。不需要感谢我,更不需要记住某个人,毕竟我们都是地球的匆匆过客;我们相遇于文坛,也必将相忘于江湖。我们在文学征途上曾经握手拥抱过,以文字互相取暖。如此而已,何必挂齿!

非常感谢 印华文友对我们信任和善待,感谢袁霓和印华作协多次颁奖给我,让我担任每次大赛的评判,邀请我当海外顾问。每一次到印尼,好像一家人,我和瑞芬就被文友的热情和温暖拥抱,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餐餐美食停不了;每次回港,都满载深深文友情,浑身都是浓浓粗咖啡的气味!

驰骋虎山

再谈“驰骋虎山”。有句话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又有一句话叫“你要让谁破产,就叫他搞出版”。九十年代,媒体,网路没有今天发达,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连夜赶科场。我们就是被极个别人讽刺“赶科场”的一家小小出版社。创办初期,我们内心有默契,我对瑞芬说,你做董事长(董事总经理),我做总编辑,遇到业务有分歧、有争议的时候,你拍板;所有的书,必须有我们两票才能出版。我们的500多种书,版权页都印上编辑是我,督印人是她,她就相当于一部电影的监制。我很需要瑞芬这样一个助手,因为我只能把一些零散的稿件编辑成一本书,而她就有本事将一本书变成一件商品。否则书堆在仓库里,只能成为印上文字的一堆废纸。上世纪九十年代,创业初期,最初3年没有订单电话,闲得拍苍蝇。我和瑞芬说如果失败我们再一起去打工。我们只有三个人,没有推销员;我们用最笨的方法,每三个月出版两千份书讯小报,寄到全香港所有中小学、大学,让他们知道有个出版界的小婴儿出生。这一招很厉害,很快,全港学界、出版界都知道有我们这样一个出版社。除此以外,最惊喜的是除了订书买书之外还请我们到学校书展。

三年后,生意有了起色;我们出的书,进入市场;全港的中小学要求我们到学校展销的要求应接不暇。有段时期几乎天天有。我们每天五点多起床,六点到货仓搬书,一车装满2030箱,载到学校,卖我们出的书,也卖其他出版社的书。有的学校,读书风气浓,我们可以卖十几箱,回程车子轻了不少,我们也省了许多气力;有的学校,两天只卖了几本,我们形容喝西北风,连两餐饭都要倒贴。我们只有三个人,小陈开车兼管货仓,书展的时候他可以背上两箱书爬上十几二十阶的阶梯。为了生存,瑞芬和我也出动十八般武艺,比如,在香港书展,女儿为人画肖像;在一些名校,儿子帮忙收银;在学校我们装着不认识。她收银,我签名;我们坐着的位置保持一定的距离。为了推销,让学生们买多一点书,她这位收银员会从收银处站起来,对着老师带领的一班一班来展场的同学喊叫,今天作家东瑞来我们学校,买他的书的同学可以请他签名。一本书有作者的签名,同学们都很感兴趣,很快,在我的前面,就排起了一条长龙。

在香港周围有许多小岛(离岛),其中就有个小岛就叫长洲。因为需要搭船过去,几乎没有出版商愿意到小岛上展销。我们偏偏要送书上们,海上时间来回需要2小时,风大浪高,船上职员还协助我们。我们上岸后还需要推小车上坡,心里想,白做也没关系,反正我们已经尽了责任。决没想到的是我们这个行动,感动了校长、中文科主任、图书馆主任,学校为了回报,发动每位同学买一本书支持,展销两天结束后,还推荐我们给一两间学校继续做,令我们感到意外的惊喜。一个朋友说,老天有眼,看着你们,赚的是良心钱,哪怕一分钱都是血汗钱;老师说,获益出版物,我们放心!这是最高的嘉奖。 

学校图书展销,比香港路边卖报纸的小贩高档一点,当时儿童文学图书不能定价得太贵,因此,收的大部分是10元钞,20元钞,累计多了,我们扎成一捆一捆的,收在家里的柜子最上面一格,有一次不小心,一捆一捆的钞票跌下来,打到头上吓了我们一大跳,以为天上下了钞票雨,可惜不是千元钞。

我们获益出版的《青果》双月刊(后改为季刊)每期都需要倒贴五千元港币,八年来共43期刊(20004月的第6期至20084月的43期(停刊号)),共发表了中国大陆、港、澳、印、泰、马等国家和地区的青少年、大、中学生、名作家等各领域人士的微型小说共375篇,有关微型小说论文36篇,研讨会报道5篇、学校微型小说创作班和微型小说作品专辑13辑。我们还出版好几本微型小说单行本、合集,成为全港出版微型小说最多的出版社。

我们出版,出版东瑞的书,更多的是出版作者们的第一本书;我们出了500多种书,印华文学占了百分之十;我们怀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武松打虎的精神和勇气搞出版,叫嘲笑我们连夜归故里的人大大失望;有一位元记者朋友回忆她从事采访的生涯说“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今天我们也想借来用,说一句:“最美好的仗我们已经打过”!我们把一段珍贵的岁月献给了印华文学和印华文友。有人背后羞辱奚落东瑞“他什么都不行,都靠他老婆”,我就在心里嘲笑说这种话的人,是的,我没有本事,最大的本事,就是找到瑞芬这样的老婆来协助我,你就不一定有这个本事!这就是为什么1991年后,我出版的100多种书,简历上都写1991年与蔡瑞芬创立了获益出版社。我们一起走到今天,支撑出版社长达33年,还可以驰骋虎山,牵手游天涯。获益的创业故事,我和瑞芬添加了一些虚构,写成一部17万字的长篇《双骑结伴攀虎山》,还在修订中,很快就可以出版。

今天少谈我的创作,因为以前说了很多。今天的主题是印华文学,刚刚谈到我们的出版社,不是标榜,而是因为有了那样一个小单位,我们也才方便支援印华文学。

三句话的共勉

最后说三句话,让我们共勉:

第一句:干惊天动地事,做隐姓埋名人。这是我们去四川成都旅游、参观中国核潜艇发明科学家基地,看到一幅贴在墙上的一句话。我赶紧拉瑞芬在这句话面前拍摄留影,我觉得我们做的最高境就应该是这样。

第二句:不写最累。把写作当成一种习惯,写得越多越好。

第三句:努力写长篇。我们都是坐六望七或坐七望八的人了,积累那么多社会经验和人生经验,印尼题材丰富,挖掘不尽,写长篇,就是长寿最好的秘方。金庸活到94岁,刘以鬯活到100岁。他们写过无数长篇。金门有个资深老作家陈长庆,以为得了白血病,死期已到,他不甘心,想写多一点,结果得病以后写了十几部长篇,把他的病也医好了;香港也有一位朋友叫陈怆,八十几了,他说不知那一天会走,想多写一点,从七十几写到八十几了,也写了近十部长篇。我们出版社已经不怎么出书了,为了他书写内容的价值和支援他的长寿疗法,他自费,我们破例为他出版。在座的文友,不妨试试。长篇需要好几年才能写完,无形中就延长了我们的生命。你花10年才完成,生命也就延长了10年。我目前也在试试这种“长篇长寿疗法”。

好,今天就说这么多,非常感谢文友、前辈们耐心听完,谢谢大家!

2024723日修订

(千岛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