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国家”与“宏愿学校”
2018/09/07 南洋商报/言论
~作者:林国安
日前我国首相敦马哈迪接受媒体访问时,重提“宏愿学校”概念,并强调让各语文源流学校学生聚集“同一屋檐”学习与活动,有助于达成国民团结目标。这是短短两个月时间内,马哈迪首相二度重提“宏愿学校”概念。
值得注意的是,这次马哈迪首相还表示,每个国民必须接受自己是马来西亚人,以形塑“马来西亚国族”。敦马特别引例说明泰国、菲律宾、印尼等东南亚国家的人民已经同化为一个民族,不再以个别种族为标识。
“马来西亚国族”和“民族国家”概念,或许是实施“宏愿学校”的理论基础。
“民族国家”迷思
2006年我国教育部发布《2006-2010年马来西亚教育发展蓝图》,鉴于全球化时代在多元种族和多元宗教国度建立“民族国家”(Nation
State),以统合国民共同价值与爱国精神的重要性,乃倡议通过教育“塑造马来西亚国族,建立马来西亚民族国家”,并认为民族国家的建立,应具备五大条件因素:
其一,要有“共同语言”(Lingua
Franca):马来语文,既是国家语文和官方语文,也作为团结工具和人民共同交际语文。
其二,要有统合特征:在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社会各领域,建立国家特征。
其三,要有公民意识:在团结精神和归属感上,建立公民身分认同。
其四,要有爱国情操:热爱国土,愿意为国牺牲。
其五,要有民主精神:培养议会选举文化,提供机会与空间予人民参与治理国家。
至于教育施政的内涵,包括:强化马来语文作为民族团结基础和学习知识的语文;巩固民族团结和国家统合;培养对民族艺术、文物和文化的热爱;明确伊斯兰文明在营造思维和社会生活的应用。
从这四方面内涵看来,建立“民族国家”的核心策略在于通过语言、文化、教育,为民族国家重新定位,塑造民族个性,以抵制全球化时代来自不同群体文化的碰撞所引起的“民族国家的理想、文化、价值和尊严”的消失。但是在现代社会,多元文化互鉴互学是客观存在的事实,维系社会的和谐稳定,在于认识和尊重多元文化的价值观,促进价值、意义和观念体系的文化整合,而不是单一文化独尊,强势同化弱势。
再说,当社会需要人们遵循一套基本的共同价值观,就需要每个人都有对生生息息的本社会价值观充满炽热感情的心灵,才能使社会具有凝聚力。
实质上,“民族国家”概念是源于几个世纪前欧洲大陆的一种狭隘民族观念,它标榜“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一元化思想,倾向于强制少数民族接受多数民族的文化和生活方式。马来西亚教育发展致力建设的“民族国家”,基本上就是一个单一民族的国家,而且是一个马来民族本位和回教宗教色彩浓厚的国家。为此,其教育施政就强调马来语文的独尊地位和伊斯兰文明社会的独特优势,贬抑其它民族语言文化教育的发展。这毕竟是违背马来西亚多元民族、多元文化色彩的国情,也不符少数民族文化民主与基本人权的原则。
马来西亚多元民族语文教育的生存与发展,还期待营造一个国家和平稳定,族群团结融合,社会生活和谐,民族尊严自觉,文化包容互重,都得到充分发展的空间。
基于建国社会契约和《联邦宪法》精神,我国华人是生于斯、长于斯,顶天立地存在于马来西亚,国民身分与国家认同,是不容质疑的!难能可贵的是,马来西亚华人始终坚持民族文化主体性,认同本民族文化,永保民族文化自信,发展民族语文教育,抗衡民族同化政策。这是有别于东南亚其它国家的情况,诚如马哈迪首相所言,东南亚一些国家华人没有中文姓名,没有华文学校。
慎防“马化”华小
说到东南亚华校,东南亚一些国家华校“被同质化”的遭遇,是足为殷鉴的。那是当政者改制、同化非主流教育体制学校的途径和手段。例如,上世纪70年代,菲律宾政府开始“菲化”华文学校。1973年马可斯总统颁布第176号法令,对菲律宾侨校教育体制一体化处理,除了规定办学主体必须是菲公民、外侨学生不得超过全校学生人数三分之一之外,还对华校开设的华文课程做了诸多限制:华文只能作为选修课程,而且不再是教学第一语言,只能采第二语言教学模式;华文课时每天不得超过120分钟,中学华文课程由原来的高初中六年制改为四年制;课本只能用本国编写的,华文任课教师只能在本国聘请。“菲化”华校虽然获得法定地位,纳入国家主流教育体制,华文课程的开设也有了法律保障,但这却是以牺牲华校本质特色为代价的!华校“菲化”,自有其国情政治和社会背景因素,但华校转型后,却也陷入定位不清、功能模糊的窘境,以及秉承民族教育任务抑或为国民教育服务的两难。
“宏愿学校”的本质特征和意图,是把两所或三所不同语文源流的学校设在同一校园,共用基本设施和教育资源,参与共同课外活动,采纳国语马来西亚文为共同行政语文,并“逐步实现以马来西亚语为各语文源流学校统一的教学媒介”,以形塑“不分种族和宗教的学生在同一屋檐下一起上课”的“国民团结”景象。这岂不就是“马化”华小,侵蚀华文小学的民族教育功能,最终导致华小的消亡!
马哈迪首相既说无意废除多元语文源流学校,也接受华人保留身分认同,又期望构建“民族国家”,倡议“宏愿学校”,形塑团结的“马来西亚国族”,其意图的确令人难以捉摸!无论如何,慎防“马化”华小,维护民族语文教育的根柢,仍是当前华教工作重中之重的任务。
不容历史沦为笑话
2018/09/07 南洋商报/社论
马来西亚华文理事会(华理会)与董教总等10个华团组织5日举行记者会,挑出小学历史科的错处,指这个小学必修科内容过于单元化、宗教化及种族化,且书本中竟然出现多达225项各类错误。
华理会等组织的相关指责是严重的。所谓“以古为镜,可知兴替”,若将不清不楚的历史镜子带进学府,最终必然引发误人子弟的危害;而出自内容、翻译、语法或文字上的225项错误,同样不可思议,也证明编纂单位的马虎和不负责任。
将历史科列为小学必修科,是前朝政府,也就是时任教育部长(现任内政部长)慕尤丁的一项重要决策,其中一个主要目的,是为了让小学生明了大马的发展史,进而培植国民团结精神。
可是,一旦历史遭到一些人的错误“改写”,所预期的效果自然就变成反效果,而篡改历史,非但不负责任,也是可耻的行径。
中国历朝历代均设置“史官”,史馆史官负责编纂前朝的官方历史,随侍皇帝左右的史官,则记录皇帝的言行和政务得失,而皇帝无权阅读记录内容。根据历史记载,因为坚持不让皇帝阅读记录而遭砍头的史官,大有人在。
史官宁愿冒着杀身之祸,也不肯让皇帝翻阅记录,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背负着记录史实的时代任务,他们知道,历史的镜子必须清澈无瑕。
8·31国庆日刚过,再几天就是9·16马来西亚日,这两天对我们何其重要啊,要是有朝一日,国人不知晓或忘了这两个日子,那将会是多么悲哀的事情!
独立前和独立后的大马历史,同样重要,远在500多年前的“郑和下西洋”史实,也不容许任何人横加抹杀;我们必须清楚了解,篡改历史者,无异于可恶的盗贼。
“不虚美,不隐恶”是记载历史的基本道德,企图通过篡改历史来达到所谓的国民团结,是极其肤浅及可笑之至的行为,一心想建立新马来西亚的新政府必须正视问题,并在最短的时间内匡正过失。
莫让政治因素牺牲教育
2018.09.04星洲日报/言路
~作者:温思拯·
宏愿学校的计划是早于1995首次被提出,在2000年11份政府批准在梳邦再也兴建首间概括国小,华小和淡小的宏愿学校,随后在2003开始运作,但历经15年的时间,宏愿学校的概念发展至今,全国只有5间宏愿学校。然而前任教育政策规划和研究司助理主任却说宏愿学校成立的目标已经实现,因为学子们可以在同一个屋檐下互相交流。
回到教育的本质是教育观念转变的基础。很多时候我们对教育本质的认识是扭曲的,因为政客常常把教育作为政治斗争的工具。不久前首相敦马再提宏愿学的政策,并且认为这样的教育改革可以让学生在同屋檐下学习,以达到种族团结的目标。但他理想的教育模式与建议受到许多的批评。
宏愿学校的计划是早于1995首次被提出,在2000年11份政府批准在梳邦再也兴建首间概括国小,华小和淡小的宏愿学校,随后在2003开始运作,但历经15年的时间,宏愿学校的概念发展至今,全国只有5间宏愿学校。然而前任教育政策规划和研究司助理主任却说宏愿学校成立的目标已经实现,因为学子们可以在同一个屋檐下互相交流。
她补充,不同源流学校的学生可以共享运动场,大厅,食堂,资源中心,计算机实验室等基本设施。
惊讶的是,在没有研究报告或数据的支持下,这项计划却被视为“成功”和“有效”的计划。身为讲师,当我们设计任何课程与课外活动时,学习目标和学习成果是最重要的决定因素与衡量指标。可衡量的学习目标是决定效率的关键,但可惜的是在没有有效的衡量指标下,政府考虑重新落实宏愿学校的计划。
笔者认为倘若大家都是平等的马来西亚公民,在不同源流的学校学习不会是人民团结的阻力。若是人人都享受同等的社会地位与人民的权益,那么我们就是一等的马来西亚公民,办宏愿学校与促进团结是没有直接关联的。包容性平等社会和团结的基础是基于“平等”与“尊重”,而不是同质化和透过活动来融合和减少多元的因素。当然透过“学生交融团结计划”可以让各类型学校的学生之间互相交流是好的,但大费周章的鼓吹宏愿学校的计划是对种族团结无济于事的。
虽然马哈迪在《透视大马》的访谈中强调不会取消多源流学校,而是透过宏愿学校让不同源流的学校聚集一起来促进团结,但马哈迪模糊的宏愿学校概念与言论遭到教总的反对。笔者认为,最大的争议是来自于政府没有明确的表明其概念的运作机制和各源流学校的自主权。华社最担心的是母语会被国语取代而不是反对教学的纲要与内容。因为各各源流的学校都是在一个单一的大马教育体系里,虽然用不同的语言媒介教学但都是采用教育部所制定的统一课程纲要和学习一样的课程和共同的价值观。因此,透过宏愿学校不会让人民更团结但无可厚非的是这样的交流平台确实可以促进学生之间的关系与友谊。
因此,宏愿学校的课题之所以敏感是因为政府与相关利益者缺乏沟通和对教育机构的运作有不同的见解而导致的。既然不管是宏愿学校,华小或淡小都使用教育部所制定的统一的课程,那么在我们在这个多元包容性的社会里就没有必要再“制造”一个单一的教育空间让不同的种族的学生在这样的环境里学习。反之,我们应该鼓励各各源流的学习保留其原有的特色与文化来巩固马来西亚多元和包容的独特性。因为一个只有“意识形态”而没有包容性的多元概念是二分化的,是自相矛盾的。因此我们需要的是尊重,信任,沟通和透明的交流的平台,而不设法的逃避多元的事实或合理化单一主义。
回到教育的境况,今天大马“过时”的教育制度是政府应该下功夫的一个最主要议程。政府应该改进和提升我们现有的教学方针,以预备我们的学生在今天全球化和高竞争的时代有一席之位,而不是专注于发展宏愿学校的计划,因为没有学生要就读的学校是失败的学校。近年来“国际化”为取向的教育制度受到许多家长的青睐,因此许多家长选择把他们的孩子送到国际学校就读。根据ISC世界领先的市场情报权威的研究,2017年马来西亚有170所国际学校,同时马来西亚是拥有最多国际学生的东南亚国家。2017年的第一季,马来西亚有7万1589名学生报读国际学校,其次是泰国6万4928名学生和新加坡6万3789名学生。
为什么那么多父母不信任大马的教育制度和水平?为什么他们愿意付上昂贵的学费把他们的孩子送到国际学校就读?我认为各各源流的学校和教育机构应该把重心放在回到教育的本质上,对我们当下缺乏竞争力的教育体系与制度展开深度的研究和进行彻底的改革,以重新赢得家长们信任。另一方面,教育部的当务之急不是研究和探讨实行宏愿学校的计划,但更重要的是如何提高我们的教育水平,与新加坡看齐。
教育影响国家未来政治的去向,但教育不应该被政治化,因为被政治化的教育是没有前途的教育。一份在2015由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统计显示,全球最大规模基础教育排名前五名均由亚洲国家和地区取得。然而马来西亚在76个国家和地区中只排名第52名,排名榜首的是我们的邻国新加坡。
因此不管是什么源流的学校,教育的本质都是一致的。教育是要让我们的学生具有思考解决问题的能力,有高尚的道德情操,有扎实学识,有仁爱之心和理想的信念。学校的目标是传承,是立德树人。每一个学生都成功是国家的成功,所以教育部应该提供每一位学生都有接受最好教育的机会,而不是因为政治和政策因素牺牲了学生的前途。
多维度视角下的独中统考
2018.09.06星洲日报/言路
~作者:黄子豪·
不知道应该感慨还是欣喜的是,双方学生家长至少都有同一个共识,那就是对国民学校教学素质之参差不齐绝对不敢恭维,对国民学校培育英才的功能完全没有信心,因而不敢冒险把孩子托付给这个系统。
考可作为进入公共服务机构的学术资格,以及报读公立大学,是华社的心愿。但是,作为教育系统变革的一部份,承认统考必须获得多方的首肯和谅解。因此,单纯以华社的视角出发,我们是无法解决这个问题的。唯有扩大认知的维度,我们才能了解承认统考将面对的挑战。
在许多马来人眼中,独中统考威胁国民教育的地位和不利社会团结。而在小部分开明的马来进步分子,甚至社会精英眼里,他们固然没有对独中统考上纲上线,但是对华社要求承认统考依然感到莫名其妙。笔者曾经和一位高级马来人公务员交流统考事宜。涉猎马来西亚高等教育系统改革的他,就直接阐明华文独中并非唯一独立于政府教育体系外的本土教育体制。马来人拥有更庞大、以双轨制运行的独立小学、中学,总人数至少在全马华文独中生三倍以上。笔者姑且以马来独立中学称谓之。
这种马来独立中小学,在本质上并不能和宗教学校混为一谈。
它们主要以自主设计的国英双语课程为主,国际化程度比得上国际学校,而对学生的人文教育则辅以细腻的宗教价值观。和独中不同的是,它们完全双轨化,学生都会参加大马教育文凭考试(SPM)。送孩子进入马来独中的马来家长,从第一天入学也就已经接受孩子本身和国民教育系统的剥离,也了解唯一融入体制的机会,就是让孩子17岁的时候参加SPM。因此,马来精英分子对于华社要求政府承认体制外的独中统考而感到莫名其妙,甚至抗拒,那是必然的。
不知道应该感慨还是欣喜的是,双方学生家长至少都有同一个共识,那就是对国民学校教学素质之参差不齐绝对不敢恭维,对国民学校培育英才的功能完全没有信心,因而不敢冒险把孩子托付给这个系统。
除此以外,华社本身对于承认统考也不是铁板一块。笔者曾以社交媒体在公立大学华裔学生圈子里做过一个民意调查。初步调查显示他们基本认同政府应该承认统考。
但是当笔者进一步询问他们是否会接受统考、A水平作为进入公立大学的学术资格,进而共享现有的大学学位名额时,就引起了一阵的反弹。尤其是身处热门科系如医学系、牙科系、法律系的学生,对这个看法提出了强大的抗议。原因是这些科系原本的名额都已经供不应求,若加上其他学生竞逐进入公立大学,那对身处国民教育体系的学生极度不公平。
鲜为人知的是,其实统考、A水平等其他等同学术资格的学生,现在已经有两个管道进入公立大学。其一,那就是通过所谓的“第二通道”,那是公立大学为了弥补财政空缺,通过征收较为高昂的学费所开放的学额。其二,让人意料之外的,那就是通过大学中心单位(UPU),而且程序基本上和大马高级学校文凭(STPM)和预科班学生一模一样。当然,类似的开放仅局限于某些大学的某些科系。但是如果你认为开放的科系一般都是冷门的放牛班,那就大错特错。因为个案显示,公立大学的药剂系、牙科系,一样可以看到通过UPU进入该大学进修的A水平学生,而且不限于某个族群。
以上的论述和延伸的挑战,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华社不能继续一厢情愿,而必须更深入的调研,审视本身立场的合理性和可行性,继而进行与时并进的调整。不然,承认统考,只会不间断的的成为政客的武器,而我们,只会继续受到他们的操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