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工需谙中文的刻板印象问题
2019/06/06 光华日报/评论
~文:江振鸿
教育部长马智礼日前所发表“当土著在找工时不会因不谙中文而被拒绝,才来谈论废除预科班固打制”的言论,引起了非土著社会尤其是华社的強烈不满。
然而吊诡的是,马智礼的这番言论在另一边厢却获得土著社会的大力捍卫和力挺,可见得在这些土著的刻板印象中,由华裔掌控的私人界常常出现以不谙中文为由而拒绝土著入职申请的情况。
我们固然可以批评教育部长的这番言论是谬论,我们也固然可以有千百种理由去为那些以须谙中文为聘雇条件的公司解释,然而与此同时,我们可有认真的去探讨何以他族对于由非土著社会尤其是华裔掌控的私人界会有如此的感观及刻板印象?
也许这个须谙中文的聘雇条件有其必要性,然而这些职位往往都只是属于少数的那几个岗位。
举个例子,就算一间公司的所有客户都来自中国,我就不相信这间公司连要聘雇一个只是管理公司内部电脑软硬体设备的电脑工程师,都要求他需谙中文吧。
其实在我国,一般大公司及国际性的跨国企业,都有本身的一套内部反歧视守则。因此,即便是这些公司的本地管理层以非土著为主,却因为受这个内部守则所缚束,所以就算一些职位的聘雇条件要求须谙中文,当中的原因及必要性也往往较能让人信服。
但是,在以华商为主的本地中小型企业,其一些要求须谙中文的聘雇条件则往往无法让他族所信服。
我时有听闻过一些本地中小型企业,其须谙中文的聘雇条件,目的大部分不外是因为要方便与本该就懂国语,却只谙中文的大马籍老板本身或本地管理层沟通,及要方便服务来自本该就懂国语的我国华社(而不是中国)的主要客户。
如果以上传言属实,那我们就怪不得土著社会有这些感观及刻板印象。
马智礼的失言风波
2019/06/04 光华日报/评论
~文:黄婉玮
上个月,马智礼宣布内阁决定维持大学预科班预留90%学额给土著学生的政策,没有废除固打制,但决定把预科班的学额从2万5000个增加至4万个,换言之,非土著学生将来可以从2500个学额增加到4000个学额。
马智礼在解释该新政策时,以一句“除非土著不谙华语不会因此拒绝受聘,才来谈论废除预科班固打制”,招致华社的非议。有人在网上发起撤换教育部长的联名活动,据闻已超过6万人。非土著族群认为马智礼的失言风波足以让他丢官职,不过,在马来社群看来,马智礼的失言还不至于令他要被撤职。
其实,马智礼的言论是否真的有悖于马来西亚的新时局?与希盟的平等与公平原则又是否相违背?身份不同,看事情的视角自然不一样,马智礼的失言是不是很严重,大致有两种观点占主流:一是关注马智礼上任以来对教育界做出的改善,并给予肯定与支持,另一批言论则针对马智礼的言论,批判他的观点有旧体系的种族思维。这两种观点来自于土著与非土著的代表人物。
马智礼作为多元族群的教育部长,应该言行谨慎,顾及族群社会敏感的神经线。不过除了言语上的失误,他还犯下实质性的错误。况且,废除固打制与否,不是教育部长一人可决定,是内阁决议要维持旧制,用酒瓶装新酒(没有废除固打制,只把预科班的学额从2万5000个增加至4万个),至于原因,实需希盟政府详细说明。
马智礼的官僚经验尚浅,而偏偏作为多元族群的教育部长,一言一行都离不开政治术语,我们也何尝不知道,教育政策与族群关系相关联,故统考文凭课题、预科班固打制、制度化增建华小等等课题,最终决定的依据都是族群政策。
这次的“懂华语论”风波中,值得深思的不仅是种族平等问题,亦包含设立反歧视法的问题。犹记得在2017年发生“自助洗衣店仅限穆斯林”事件后,当时还是在野党的行动党部分成员要求过政府重视设立反歧视的法令以保障人人平等,而后清真的话题告一段落,反歧视法也没有被提及。
一个长期被族群政策控制的多元社会,从官僚到私人界,不平等已屡见不鲜,而今朝野政党和社会团体可借土著不懂华语而被拒绝受聘的话题,考虑反歧视法的课题,深入探讨私人界的各领域还存有什么不平等的私人规定。联邦宪法虽有保障每个种族、性别、宗教信仰享有平等的权利,但只是原则和规范,而真正发挥具象的保障作用的是通过国会生效的法律及法令。
对华校公平点
2019/06/04 星洲日报/言路
~作者:骆宇欣
在一所华校担任家协主席的好友打来电话,问我是否关注过华校假期补习班的课题。
我愣了几秒,再向他表明不太愿意触碰这类课题,毕竟华校办学不易,各方都有各类的出发点,或者牵涉利益。
友人解释说是有记者想访问他关于校方在年中小假期开办的补习班,并说了教师们都是义务回校,没有强制学生牺牲假期回来补课,也没有收取额外费用。
弄清楚来意,话题就能敞开了聊,我只能说,如今网络上也有一群家长对某些学校的额外收费颇有异议,而既然友人的学校是义务性质,哪就不需要忧虑接受访问会带来不好的影响。校方的出发点只要是为了学生,为了教育,于公于私都无可指摘。
身为一名家长,言谈中当然也会忧虑上课时间不足以教学完整课纲,因此校方就决定了让政府考试的应届考生在考前的小假期回校密集补习再冲刺一把。
很自然地,谈到华校谈到教育话题,也会言及我们的开明的混华裔血统的黑鞋教育部长。对于关注并督促孩子教育的家长,自然颇有怨言。但大家也都明白,他也是照章行事而已。
华校办学不易,这是众所周知的。教育部的拨款只足够维持最基本的校园开销。华人在教育上事事求好,尽量的提升教学设备,比如校舍的维修扩建、数码化教材、支付学生课外活动的参赛、器材、训练经费或更舒适的课室环境等等,面对这些不在政府部门考虑的事项,那区区足够基本开销的拨款自然就难以应付。
除去有可能存在的人为弊端,我想,这些实实在在的建设,也是华校之所以年年筹款的原因。
对比一些得到较多教育资源的国民学校或资源更少的淡米尔学校,华校显得不那么“佛系”,拨款少,我们华社自己筹,董事会、家协校友自己回馈。校舍不敷使用?我们自己找办法,当然,在政府里有人奔走也会加快程序和拨款,而不是像有些人只需要出一张嘴,再来剪彩致词就好。
正是这样的“自立自理”,潜移默化形成了民族间的隐藏隔阂与疏离。我们认为自己不被国家主流照顾,却又咬紧牙关撑下去。
我们默默缴付着“第二所得税”,却又忘了是什么人引发了这些不公平制度。我们在心里愤慨不敢言,却又对老大哥的言语话术深信不疑。
怎样的平权才合理:谈土著固打制
2019/06/03 《当今大马》
~作者:言书
近日,基于教育部长马智礼针对预科班固打制度以及华裔收入较高能够进入私立与国外大学的言论,引起网民的强烈鞑阀,怒斥教长种族主义,以及批评希盟对于改革态度的冷漠。亦有部分人士为希盟护航,认为种族固打制度已经行之有年,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
当网民围绕着“种族”进行讨论的时候,我作为一个一直不受马来西亚政府承认的统考毕业生,更希望将焦点放在“任人唯贤vs
平权措施”(meritocracy
vs affirmative action,或俗称“绩效制和扶持制”)进行讨论。
“Meritocracy”一词在1985年被英国社会学家
Michael Young所提出,其中的“merit”,意味功勋、功绩,而“-cracy”,在希腊文意味着权力。顾名思义,便是一个全然以个人能力以及成就作为唯一考量的政治制度。
在古代封建社会里,人们的社会地位与收入,完全被其出身所限制。从什么家族出生、父母是否是达官贵人,几乎决定了他们后代的未来,除了透过战争、夺权等极端手段才能有所改变。
从武则天登基就匆匆修改《氏族志》,就可以看出门第出生是多么地至关重要,贵为皇帝也不得不在门第家族的传统面前低头。科举制度就是选贤任能的一大典范,但之后也不乏出现选官看中门第家族,屈于权贵的现象。
直到工业革命与资本主义席卷全球,在经商的过程中致富的中产阶级逐渐壮大,才一步步拆毁了一只被贵族皇室垄断的政权,正式进入自由市场以及资本主义的时代,人人都能竞争,人人都能透过努力致富,获取社会地位。
资本主义的经济体系和与任人唯贤的政治体系,假设人人都能透过自身的努力,提升自己的能力,从而有资格获得财富和权力,创造公平的社会。但这样的假设完整吗?真实吗?看来不是。这一套以功绩与能力作为考量的制度,都忽略了一项重要的事实,父母的社会地位、收入状况、教育程度对下一代的成就有至关重要的影响。
阶级世袭与固化
试想想,一个孩子的父母是受教育的知识分子,属于高收入群体;另一个孩子的父母缺乏教育,低收入,每天工作加班,请问哪一个孩子有更高的机会受到良好的栽培?哪一对父母能投入更多的资源来抚养并教育孩子?
我们都忽略了教育、学养、资本,很大部分是可以世袭的。我们高歌的自由竞争,公平环境,其实充满缺陷,资本主义仍然有阶级固化。现代社会常常放大那些从小环境不好,历经艰辛,终于闯出一片天的励志英雄,但这些人是终究是少数,是极少数。
但我们能强硬地没收有钱人的财富以及减少知识分子们的机会,来进行再分配,分给社会上中低阶层的人们吗?共产主义曾经尝试过,失败了,失败得很彻底,这里不详细解释,大家可以回看历史。“平等结果”是绝对不可能的了,并且夺取财产也不符合道德,那么惟有制造“平等机会”了。
于是,有了平权措施(affirmative
action)。平权措施是政府以及机构,将特定的机会,诸如学额、助学金、工作岗位、甚至公司股份保留给特定的弱势群体,借此提高弱势群体提升自身社会地位的机会,帮助社会流动。在马来西亚,这些“弱势”群体就是土著。
固打制两大问题
社会出现支持与反对的声音。支持土著固打制度的一派认为,这样的分配能够帮助经济上更加弱势的土著,能创造更多土著中产阶级。我们无法否认,至从新经济政策实行以来,的确帮助了许多贫穷的土著实现阶级提升,大大地消除了贫穷(土著的贫穷)。但是,问题就在于这个平权措施不是建立在“平权”的概念上,而是建立在“特权”的概念上,这些措施的对象是“种族”,不是“弱势群体”。
这样的措施有两大问题。首先,它假设某个种族一定是贫穷,收入低,需要被帮助的;另一个种族一定是富有,收入高,不需要被帮助的。马智礼的言论便是建基在这样的论述上。殊不知,贫穷是不分肤色的,富有亦是如此,种族文化与历史背景的确会对个人的成就有影响,但只是其中一个小因素,不是全部,因此以“种族”作为平权措施的对象是不合理的。
其次,所谓的平权措施不但没有平权,反而制造了特权阶级,如今土著在公共领域里,政府组织里,都占有极大的比例,本地大学里也是如此,他们获得了更大的机会,更多的资源,但其中许多土著,是不需要的这些帮助的,那些家境优沃的土著孩子,因为肤色,也同样获得了他们所不需要的资源。反而,许多真正家境清寒的非土著,却因为肤色不同,无法获得相应的支持和帮助。
我不想在此挑起种族情绪,反而希望客观地看待事实,并且找到属于马来西亚合理公平有效的方案。全然地支持是不合理的,因为我们忽略了上一代教育程度与资本是可以被很大程度的“世袭”的,这样会促进阶级固化。
重点在平等机会
但不合理的平权措施会促进另类的不平等,帮助特定群体的同时,剥夺了其他群体的平等权力。因此,我认为,任人唯贤制的核心价值应该被贯彻,但是平权措施也应该被合理地实施,让一个社会注重绩效的同时,也能达到最大限度的平等。
那么,我们的平权措施应该是如何实践呢?首先,平权措施应当是“色盲”的,平权措施应当不以种族作为考量,只以个体的家庭收入和社会地位作为考量,将平权措施的眼光从“辅助弱势群体”转移到“辅助弱势个体”。大学可以保留固打制,将学位、奖学金预留给低收入的个体。惟有建立一套色盲的评估机制,才能确保资源的有效分配,真正地消除贫穷,创造公平社会。
再者,提供平等机会,并非平等结果。我们不能强硬地拉低一些有钱人家孩子的好成绩,或者提高一些贫穷人家孩子的差成绩。但我们能提升公共教育的水准,降低人民的教育成本啊,减少城市地区公共学校的拨款,转移到更有需要的乡村地区。这些措施不但能促进平等,还能消除城乡差距。只要公共教育的水准越优良,成本越低,贫寒子弟获得教育并实现阶级转移的机会就越大。
希盟政府不能消除固打制,想必再过几代也无法消除,我们要做的,是在原有的体制上进行改革,让一个笼罩马来西亚半世纪的乌云,转化为滋润这片土地的雨水,我想这是我们目前最可行的路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