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8月12日星期三

苏东中学与梁披云校长

 

2020/08/08 《印尼新报》




印尼棉兰市原苏东中学校友陈博士在应陕西省政协邀请,参加2002年清明节公祭黄帝陵大典后,表示有志要为改善陕西贫困农村学校条件尽一份力。省政协遂安排在铜川市红土镇太和寺村由陈博士捐资,于2003年春建成一座二层教学楼。按捐款人意愿,用母校名命名为“苏东第一小学”。随后陈博士继续资助,在武功县苏镇苏东村(汉朝苏武故里)建成“苏东第二小学教学楼。另一棉兰校友张慕宁闻风而动,介绍校友巫诗鹏在蓝田县金山乡惜惶岭村建成“苏东第三小学”教学楼。而又由陈博士捐助的苏东第四小学”亦在陕北横山县兴建中。特别值得一提是,这些学校的校名,均在19361938年间曾任苏东中学校长的梁披云老先生亲笔题写。

前印尼棉兰市苏东中学是1931年由侨界先辈创办的一所侨校,当年225日在新校址正式开学。该校以其堂皇宽敞的校舍、阵容鼎盛的师资、学制完整的中学以及附设八所小学,学生总数达数千名的规模,在二战前被誉为苏岛华侨的“最高学府”。该校成立于国家多难之秋。当年,“九一八”事件爆发,日军进占东北;翌年“一二八”事件爆发,日本侵略上海;1937年“七七”事变,揭开抗日战争序幕。此一时期,苏东中中学虽远在海外,处于荷兰殖民统治之下,学校除努力办好教育,培育华侨子弟之外,师生同仇敌汽,支持抗日救亡,救济祖国难民。其中尤以梁披云先生担任校长期间(19361938),虽然短短两年,苏东中学却声名远播,在印尼华侨教育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梁披云先生学名龙光,又号雪予,1907年生于福建省永春县。1926年在上海大学毕业。曾受业于当时在上海大学讲学的瞿秋白、于右任等名师。后两次东渡日本,在早稻田大学深造,“九一八”事变后才辍学回国。1933年,十九路军总指挥蒋光靠军长、蔡廷错将军等奉命率部入福建后起义,主张联共反蒋抗日,梁先生积极参与其事。起义失败后,梁先生避至陕西,初应于右任先生邀请,拟赴武功县出任由于右任先生、杨虎城将军于1934年创办的西北农林专科学校(现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前身)的国文教员。因不满政局昏暗,又接南洋好友电邀,遂浮海南渡马来亚,任尊孔中学教师,兼《益群报》总编辑。1936年初转赴印尼棉兰市,应聘为苏东中学校长。

该校教师不少是美、英、日留学生或国内北大、清华等大学毕业生师资力量雄厚。在梁校长领导下,苏东中学建立了完善的校政管理体制,下属8所小学和一所幼儿园,学生总数超过4000名。全体教职员齐心协力,学生努力学习,尊师爱校,追求进步,校风良好。在校务蒸蒸日上的同时,该校还奋力抗拒荷印殖民政府的压迫,支持祖国人民的抗日战争。

上世纪30年代的荷印殖民政府,为巩固其殖民统治和讨好日本,对侨校学生思想控制十分严格,禁止传阅进步书刊,不许高唱抗日歌曲。而苏东中学首当其冲,是被监视的重点。

殖民当局的“汉务司”不时到校搜查禁书,检查学生作文。当时笔者在苏八小上学,校长林会嘉先生(日本早稻田大学毕业)一得到“督学”要来检查的风声,马上“坚壁清野”,藏好或销毁有反帝抗日内容的书刊,连我们抄有抗日歌曲的练习本也在所难免。

但管制再严,梁校长和许多具有进步思想的老师仍然设法利用各种机会宣传反帝反殖、抗日救国的道理。一位历史课老师上课时在黑板挂了“国耻图”,讲到旧中国备受列强侵略宰割的历史,声泪俱下学生深受感动。“

七七”事变后华侨抗日救亡活动更是如火如荼。苏中及其附小的学生举行每天上课前“一仙捐”活动,不时募集寒衣和金鸡纳霜,节假日还要上街义卖鲜花、红毛丹,以所得筹款娠济祖国难民。我们从小就懂得“祖国好,要爱祖国;日本坏,要打日:”这一朴素的道理。时隔60多年,此情此景,犹历历在目。

抗拒荷印政府的殖民统治,本身就是对印尼人民独立运动的支持。胆识过人的梁校长还力排众议,在已有的把英文作为第一必修外语,荷文作为选修课的情况,增设印尼文和荷文并列作为选修课。

这在当时是有些“惊世骇俗”的。终于在1938年,发生了震惊棉兰华侨社会的“苏东学潮”事件:“汉务司”)人员在对苏东中学的一次搜查行动中,殴打了沈保庵老师(北京大学毕业),引发学生示威抗议,形成学潮。数名学生被捕,被罚款,苏东中学被关闭三个月。梁披云校长、陈正平教务长、沈保庵老师以及随后接任校长和教务长的张凤书老师(女,安徽大学毕业)先后被迫或被勒令离开印尼。梁校长离开时,师生送别于不老湾码头,梁校长曾赋诗一首惜别:“曾共艰危路几重,最难排遣是离忡;魂消不老湾头水,望断千滩更万峰。”有些当年曾受梁校长教诲,并“曾共艰危”的老校友们至今还记得这首诗。

梁披云先生和几位思想进步的老师离开了,但他们的影响仍然在继续,播下的种子在发芽。不可遏制的爱国、救国热情,引发了一批学生先后回到烽火连天的祖国,投身于抗日战场。更有一些学生如董灶治、张兆林、赖志发、陈天亮、陈雅惠等更历尽艰险,万里迢迢到达延安,参加八路军打日本。他们有的在战斗中壮烈牺牲。其中陈雅蕙校友,在苏东学潮中曾被殖民当局拘留审讯。她更名陈洁心,在张凤书老师的具体安排下, 1938年投奔延安时仅17岁。有胆有识的校长、老师培育出有胆有识的学生。陈洁心至今仍然健在,离休前曾任云南省卫生厅厅长。

1941年底,日本发动太平洋战争,很快占领了马来亚和新加坡。19423月占领了棉兰市。

苏东中学停办,校舍成为日本军营。但师生们的地下抗日活动仍在继续。当新加坡沦陷时,由中国到新加坡从事抗日宣传活动的一些著名文化界人士如胡愈之、沈兹九、郁达夫、王任叔、张楚珉、邵宗汉等,辗转到达苏岛各地,隐匿身份,暗中领导和支持地下抗日组织:“苏岛华侨抗敌协会”和“苏岛人民反法西斯同盟"。这两个组织从骨干到成员很多是苏东中学师生。在1943920日日寇发动的大规模搜捕抗日分子事件中,有一批苏中师生被捕,他们有的被杀害或被酷刑折磨致死。其中就有笔者在苏中八小的班主任甄树煦老师,就义时不到30岁。

战后苏东中学复办,1952年更大规模扩建校舍,继续为华社培养人才。不少毕业生回大陆或赴台湾升学,也有到英美深造的,但大部分留在印尼发展。由于政局变迁,1958年苏东中学被勒令停办。当年115,全校学生上了“最后一课”后,集合齐唱校歌: "苏岛东头马达巍峨障碧空,簧舍广开神州文物播休风……”曲终人散,该校改为印尼的“苏东牧Sutomo)学校”。1965年印尼政变后,更开始了长达32年的禁锢华文的历史。

2002年,时隔半个世纪之后,笔者回印尼探亲,见到不少当年老校友,包括从台湾、欧美回来的,大家都鬓发染霜,年逾古稀。久别重逢,自是“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谈起苏东校友遍布全世界,出了不少名人,当然更多的可尊敬的校友在默默无闻地为社会作奉献。

遥想当年,出于对祖国政局认识不同,在华侨社会间曾分化为“红”“蓝”两大阵营,棉兰市民戏称为“红屁股”“蓝屁股" ,彼此剑拔弩张。事过境迁,现在两派之争的观念已很淡薄,现在说都成了“黄屁股”:都是炎黄世胄都有一颗“中国心”。当年势成水火,而今笑泯恩仇。想得更多的是大家都希望中国越来越繁荣昌盛,都希望海峡两岸和平统一,都坚决反对台独,这是绝大部分校友的共识。

梁披云先生于1950年应香港南光公司邀请,赴屋、马建立业务机构,旋往雅加达组设公司,被聘为经理,并被推选为雅加达永春同乡会理事长。他曾筹划办华文大学,未果,后在寓所设讲座,定期义务开讲中国历史和古典文学。1963年,任印尼《火炬报》(华文版)总编辑。1965年印尼“九州”事件后报馆被军方查封,1966年赴澳门定居。

1987,他应陕西省侨务办公室的邀请,参加清明节公祭黄帝陵大典。

祭陵后,他在著名书法家钟明善先生陪同下到三原县瞻仰于右任先生故址。梁老早年曾师从于右任先生及沈尹默先生(陕西汉阴人)学习书法,而自成一体。他在西安期间,曾任副省长,时任全国侨联副主席、省人大副主任的陈明先生和梁老亲切会面。陈明于1938年由马来亚回国赴延安前,曾在尊孔中学上学,梁老是他的国文教师。梁老在澳门参加创办澳门归侨总会,对澳门多有贡献。2001,澳门特区政府成立后首次授勋,梁老荣获银莲花荣誉勋章。20039月,笔者到港参加苏岛华侨抗日“九二0”事件60周年纪念会,会后特地到澳门看望梁老。

梁老和陈师母都已97高龄,仿俪双臻人瑞。梁老仍然精神奕奕,记性非常好。每日仍看书读报,挥毫写字,主杖行走。我请梁老为在陕西建成的苏东第一小学题写校梁老欣然命笔。时隔一年,为陕西农村扶贫助教做出积极贡献的陈博士在澳门校友张明华、

纪玉华夫妇陪同下再去看望梁老。梁老口忆往事,感慨良深。他说他曾先后在十几所学校任教,但师生感情最深的,首推苏东中学(另一寿享96高龄后在美国去世的前苏东中学生物教师顾翰芳老师也有此语)。梁老谈起,他201310月底应邀去泉州市,参加由他创办并任董事长和名誉校长的黎明大学成立20周年及他从教75周年的庆祝活动。2014年初还打算返故乡永春探访一个新发现的原始森林。急得他的大女儿, 时年已80高龄的梁安娥女士直跺脚:“去泉州就好啦!都快—百岁,还去什么原始森林!”我们的梁校长,转瞬寿越期颐之际,还像孔夫子所言,“不知老之将至也”。

前苏东中学及其附属8所小学在印尼已不复存在了。作为侨校,也不可能复办。陈博士和几位校友,有志要在黄帝陵所在的中国心腹之地——陕西逐年逐一地把这些学校恢复起来,“一个都不能少”。

据悉在美国的苏中校友也打算有所作为。他们认为,这样做既有帮助陕西农村扶贫助教的积极作用之外,还有纪念母校,继承先辈倾囊办学的传统,发扬母校爱国精神的意义。笔者乐观其成,忝为校友,自当倾力相助,责无旁贷。衷心期待在建成的学校中,这种体现海外赤子情怀的爱国精神薪火传承。

苏明你好台湾网28日消息著名爱国侨领,社会活动家,教育家、书法家、诗人梁雪予先生在澳门走完了百年传奇人生。26日上午,梁雪予先生追悼会在澳门金湖殡仪馆隆重举行,澳门各界人士前往表达哀思,追忆梁老奋斗一生,此颂其风骨。

129日上午9时许,梁雪予老先生溢然辞世,积闰享寿108岁。梁老逝世的消息传开后,各地唁电不断。

(来源:印尼新报、印华日报B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