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6月11日星期四

向华人精神家园守望者致敬


——中国驻登巴萨总领事:苟皓东

2020/06/06 印度尼西亚《国际日报》

书柜里有几本十分特别的书,是印尼语和中文双语版《四书》简编合集、印尼语版《诗经》、《书经》、《易经》以及《礼记》,装帧精美庄重。虽然不懂印尼语,但时常会取出来摆在面前,怀着崇敬和感激的心情翻阅它们。华文遭禁的三十多年里,宗教读物是唯一获准出版的华文印刷品,这些书籍以及其他一些华文典籍就是在那样险恶的环境下“变通”产生的。
对印度尼西亚的印象是小时候从纪录片电影里看到的,周恩来出席亚非会议、刘少奇访问印度尼西亚,以及故事片里穿着白色洋装、头戴阳帽的南洋华侨,参加工作之后看到有关印尼排华事件的一些资料,这些几乎是我对印度尼西亚的全部了解。2018 年初来印尼时,发现能讲华语的人大都是在七十岁以上的年龄,或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四十至六十岁的人极少能讲华语。在苏哈托时期,华文教育和华文报刊遭到灭顶之灾,风刀霜剑,血雨腥风,整整两代人被剥夺了学习华语的权利。唯独在华人寺庙里尚能见到作为宗教传播工具的零星汉字和其他文化符号。即使这么一点点的华语传承,也是华族志士们冒险抗争,才使得儒释道在印尼主流宗教中有了一席之地,华文如同神龛里的香烛和灰烬中的余火,闪着隐隐可见的一丝光亮。我拜谒过几处华人墓地,也曾应邀参加过华人扫墓祭祖活动,面朝北方的墓碑上仍可以辨认出“道光”、“光绪”、“民国”以及更早的年号。碑文不仅规范,碑刻也见书法功力,想必那个时候华人当中不乏饱学之士。在参观巴厘岛孔庙的时候,看到孩子们正在听长辈讲解仁义礼智信,演习传统礼仪,学习中华器乐,那一刻我心里竟有“礼失求诸野”的感叹。
我常常讲,郑和率领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航海船队七次来到印尼,最远到达非洲东海岸,一代又一代华人下南洋,带来茶叶、丝绸、瓷器、文学艺术和农耕技术,唯独没有带来“总督”,更没有强迫当地人放弃母语。在长期驻外工作中,亲眼看到西方列强摧毁殖民地文化所带来的无尽遗患。当一个族群的文化被肢解和灭绝,这个族群等于失去了灵魂,而消灭文化最残酷的手段就是消灭其语言。对于我这种喝过半瓶子洋墨水、半辈子飘荡海外的中国人来讲,精神上须臾离开中华文化都是不可承受的痛苦。不敢想象印尼禁华期间,无数华人经历了怎样的心灵折磨,那样的悲剧绝对不能重演。
1998年之后的历届印尼政府和领导人恢复开明的建国五基国策PANCASILA,华文教育和华文报刊终得解禁,华文教育工作者、学人、报人、文友欢欣鼓舞,各种华文教育机构和华文媒体如同雨后春笋。有的子承父业,有的白手起家,有的因陋就简,开办起一所又一所华语学校和华文补习班。随着印尼和中国不断加强的各领域交流,特别是经贸合作以及大量中国游客前来旅游,华语人才供不应求。诚如先知穆罕默德圣训 —“求知当远去中国”,目前印尼在华留学生已逾1.5万人,很多学生就是在印尼各地的华语学校和补习班打下的华语基础。
我接触过的华语老师当众,许多人已是古稀耄耋之年,他们坚守在三尺讲台争分夺秒,希望把三十多年华语遭禁所耽误的时间夺回来。华语报人和作家们更是黄忠不老,笔耕不辍,希望通过办报和著述普及华语,记录历史,促进两国人文交流。
欣慰之余也有忧虑,印尼华文教育无论从普及程度或是教学水平上,都远远不能满足印尼社会发展的需求。与欧美和东南亚其他国家相比,印尼华文教育青黄不接,明显落后。衷心希望印尼社会各界、尤其是华人企业家更多关心华语教育,扶持华文报刊,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集腋成裘,众薪添火,相信不久的将来,华语一定会在印尼多元文化的百花园里大放异彩,成为两国民心相通的重要桥梁和纽带。
有华人的地方就有华语,华语承载着海外华人的精神家园。让我们向那些守望家园的人们致敬。

(国际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