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陆老 ──铮铮风骨留人间
2020/07/14 星洲日报/言路
~作者 : 萧依钊
“陆老师下午六点走了 ! 我们这里大家都心情哀痛,你可否代家属发一短文给你们那四家报纸吗?”手机里传来好友林淑佑低沉急切的声音。
我愣了一下,但想想或许这正是最妥当的方式。自从陆老病发入院后 ,各报都在追探他的病情,与其让记者四处打探消息,不如统一公告各界,所以就马上以陆老长子陆华宗的名义发了短文。
如果称陆庭谕老师是华教先锋大将,林淑佑绝对可称得上是云云华教战士中的一员。她像许多华教人士一样受陆老不畏强权捍卫华教的精神感召而积极参与华教运动。这些年来一直对陆老如父执辈般地敬重和照顾。
陆老任教总副主席长达41年,任林连玉基金会主席12年,终其一生皆站在捍卫华教最前。
我初当记者时,负责教育线的新闻,因此,跟陆老常有接触,也见证了他在许多华教事件上刚直不屈的作风。
1984年,联邦直辖区教育总监发出通函,指令所有小学在每周集会上使用国语,不得使用母语。董教总交涉无果,陆老独自一人到教育部前静坐抗议,引起全国关注,最终教育总监收回成命。
1984年,马六甲州为发展市区,要铲平三保山,震惊华社。陆老白天禁食,每周日到三保山的宝山亭前静坐抗议。直到州政府提出合理的解决方案后,他才停止抗议行动。我当时曾就抗议行动专访他,对他勇于抗争的精神心生敬佩。
1987年,政府派不谙华文的老师至华小担任高职,华社担心这是令华小变质的前奏。陆老在马六甲汉都亚礼堂的抗议大会上,当众落发,以示抗议。过后,政府援引内安法令展开“茅草行动”,禁闭三家报纸,包括《星洲日报》,同时拘留了107名异议分子,包括董总主席林晃昇和教总主席沈慕羽。很多人都预料敢怒敢言的陆老,肯定在逮捕名单上,而陆老也在雪中华大会堂等候警方上门, 当时他发表了豪言壮语:“身体诚可贵,发肤价亦高;但为华教故,两者皆可抛。”但警方始终没拘留他。事后我曾就此事私下向一位执政党领袖探问内幕,他说:政府不想让他成为烈士!”由此可见,他的硬骨头也令当权者退避三舍。
1979年底,有人暗中使计,导致陆老从吉隆坡南强华小被调到登嘉楼州日底小学。此计目的显然是要他调离华教组织的中央,让他不方便参与核心工作。为了阻止调职,陆老与政府缠讼3年,最后败诉,退休金被取消。此案令陆老退休后没有收入,两袖清风。
林淑佑深知“族魂”林连玉死后虽备极哀荣,但生前清寒潦倒。她不愿意同样的事情在陆老身上重演,所以她和雪华高师同学会主席汤利波、王谦怡等理事成立了陆庭谕医药基金,让陆老能得到良好的医疗照护。
其实前任星洲日报基金会主席刘鉴铨也有同感。他觉得,陆老终生为华教,华社也应报答他。因此,他批准基金会捐5万令吉给陆庭谕医药基金。
在这之前,时任星洲日报集团董事经理兼编务总监的他,知悉东方企业要把陆老在各报刊登过的有关华教问题的数十篇文章编辑成三本书,但却缺乏出版经费,他当时便要我联系东方企业执行董事罗志昌,表示愿意匿名赞助出版费。《京华风雨,鹿鸣呦呦》系列《华教征途从头越》、《经年尘土满征衣》、《路漫漫其修远兮》顺利出版后,陆老还特地到报社赠书予刘鉴铨。
陆老喜欢在一些宴会或仪式上引吭高歌,歌声和他的演讲一样铿锵有力。他是时代高亢的歌者;他用自己无畏的战斗气概,表现出一种不屈的坚强,一种豁达的乐观。
陆老永垂不朽!他留给我们的是逆境人生的铮铮风骨。
继承陆老的精神
2020/07/13 星洲日报/社论
华教元老陆庭谕于7月11日与世长辞,享年90岁,据其儿子所言,陆老近日因身体不适入院诊治,不料医治无效。
陆老是华教的巨人,为我国华教的发展作出贡献,这数十年的华教奋斗史上不缺其踪影。他的逝世,是华教的损失。陆老的一生,与华教紧紧相系。他服务杏坛27年,而且从年青时期就投身华教运动,积极捍卫华教权益。从陆老曾任多个教师团体要职的经历,可看出他与华教命运的交织。他曾任教总副主席(1965-2006)、吉隆坡华校教师公会副主席(1965-1989)及主席(1990-1991)、高师职总主席(1962-1972)、林连玉基金主席(1996-2008)等等。
在捍卫华教的路上,陆老不但不曾缺席,还站在第一线,肩负重担,抵挡压力。在华教风雨飘摇、备受打压的年代,他不曾退缩,相反还挺身而出,以顽强的意志、坚定的姿态,不亢不卑地回应强权。
1984年爆发三保山事件,陆老在宝山亭展开节食静坐抗争;1987年发生华小高职事件,他当众落发,以示抗议。这种种行径,展示了陆老的风骨,以及与华社、华教同在的坚定立场。
他与林连玉及沈慕羽被喻为“华教三剑客”,反映他对华教的贡献,受到华社高度认同。在“华教三剑客”以及诸位华教人士的努力下,华教成功在大马这片土地上扎下深厚根基,开枝散叶。若没有陆老等人的坚持与付出,华教或非今日模样。而随着陆老逝世,“华教三剑客”的时代已落幕。
捍卫与发展华教的重担,落在下一代人的肩上。华教一路走来,面对许多风雨,路途崎岖,陆老等人咬紧牙根,挺过风浪,奠定了华教的稳固基础,然而眼前的华教前路,依然不是康庄大道,挑战仍然存在,例如早前就有组织入禀法庭,挑战华淡小合法地位。其他的华教问题,诸如师资不足、不平等拨款等等,依然需要华教人士站稳立场,积极争取。
但愿后人能从陆老的坚定信念中,找到力量,继承其遗志,弘扬其精神,确保华教可以在这片土地上继续茁庄成长,为华社与国家培育人才。
不要低估你的孩子
2020/07/12 南洋商报/言论
~作者:周若鹏
我妈这样对我,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时我最多六、七岁吧,第一次看到电子手表,没时针分针,看不明白那些数字。我问妈妈,她打发我说:“你不会的啦!”于是我自己盯着电子表看,比对我已经明白的时针分针,终于看懂了数字的意思。
六年级时看大卫考博非穿越长城,节目中他表演塑胶圈魔术, 我很好奇,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小时多吧,终于破解,之后还能表演给大家看。这并不是因为我特别聪明,只因为我还小,不知道什么叫“困难”。
这几天某家长在面簿控诉二年级华文课本内容太艰深,在我的社交圈子引起注意。那位家长引用的几个例子是课文中的童诗,说连受过高等教育的大人也搞不懂。他说,语文是用来沟通的,能沟通也就够了,不该如此刁难小孩。我不是教育专家,只谈我的观察。
家长读不懂诗,那是因为在他求学的年代课纲不同,没经过这样的训练。课文难吗?我们从两个角度来谈,首先,不要低估你的孩子,像我妈当年低估我那样。我的孩子很小就读哈利波特,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能吸收多少;最让我掉眼镜的是他们读原版福尔摩斯,那是我中学时放弃阅读的一本书,因为实在啃不下去。
小孩不知道什么叫困难,给他什么,他就消化什么。就算他一知半解又如何呢?当年我们读文言文,不也常常如此?种下的基础,依然能丰富我们的学识,帮助以后的阅读。
一个角度谈语文之用。说学语文只是为了沟通,我的天啊!莎士比亚可以跳海了;李白、杜甫白活了;林夕、黄伟文一直在骗吃骗喝,Christopher
Nolan的剧本都是垃圾。像绝大多数功利至上的家长一样,完全忽略孩子的艺术修养。艺术有什么用?我不深谈,就说实际功用,大家都懂得的功利。语言之用不止在于沟通,在沟通发生以前,脑子里先要有内容。思考离不开语文,语文能力越强,思考越灵活,因为你用有更丰富的词汇,能运用多变的句子,便于储存与处理讯息。阅读和写作还可锻炼组织能力,能帮助我们更全面思考问题、解决问题。
诗和数学一样重要
阅读诗歌能锻炼联想力,这可是创意和想象力的基础。诗和数学一样重要,因为人生不像数学总有正解,我们要学会凡事都有多面诠释,接受人生的晦涩。
读诗懂与不懂,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建立鉴赏能力、思考能力;就好像解数学题那样,我当年的成绩是D,三角几何后来一点用处都没有,但我建立的逻辑思考受用无穷。
如果读不懂二年级的课文,该反省的是大人。大人不要高估自己,也不要低估小孩。也许比较积极的做法是——搞懂它,和小孩一起学习。
宗教单元主义
2020/07/14 东方日报/评论
~作者:郑庭河
在一个世俗社会中,基本上关于信仰,人们大都会相当“客气”,即“你信你的,我信我的”,大体上相对开放、自由——只要所信的不会伤人害己就好。然而,对于宗教单元主义者来说,在这一点上,开放和自由绝对是伪命题,毕竟根本无所谓“宗教多元”,宗教从来只有一个,问题仅在于人们有无信仰到“正确”的宗教而已。
于是乎,在宗教单元主义者的观念和意识中,世人最终都应当“发现”或“回归”到真正的宗教,目前的“纷杂”状态,始终都要被纠正。当然,面对如此纷杂,不一定就是要采取激烈方式(如战争、酷刑)去改变之,毕竟那会造成悲剧,尤其在今天的文明社会,更不宜实行。然而,通过非暴力(如劝导、利诱)或“轻暴力”(如偏差的教育、传媒和行政手段),却是一些政教不分的社会中,宗教单元主义者经常采用的方式。
实际上,即便是在政教分离的社会,也有一些宗教单元主义者在各自的私领域采取非暴力或轻暴力方式来试图改变上述纷杂状态,如说在家庭、亲族、学校、社团、工作单位等之中。当然,如此私领域中的宗教单元主义议程和动作影响性算是比较小,也比较容易被制约,或至少规避。只要社会管理基本上奉行恪守中立的世俗主义,不会出现偏袒和纵容现象,这种私领域的宗教单元主义应该不会衍生太严重的紧张和纠纷。
质言之,单元性视野、观念和意识在各宗教中并不乏见,惟不一定会衍生积极的单元主义。某些认可如此视野、观念和意识的信徒大体上只是安于个人的信仰,不会试图去“改变世界”——虽说确也有某些宗教以改变世界为根本宗旨,不积极参与就等于信仰不够虔诚。纵观而言,现代社会因建基于个人,已赋予个体更大的主体性,是以宗教单元主义碰到自有立场和权益的个人主义,也比较难以动员信徒去实行其主张。
与共产主义有共性
有趣的是: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宗教单元主义其实多少与共产主义有一定的共性,比如从相对单元的时空观和价值观来理解及诠释整个世界,强烈认为一切都会依照某种逻辑和轨迹而演变,且最终的结果是已经预定的了。人们如果不顺从如此逻辑和轨迹,就是不合情、不合理、乃至不道德、不正义的。之所以,不奇怪曾经热火朝天的共产主义者对其信仰和“解放”事业的热切和积极程度,一点都不输于宗教狂热者。
自然,任何意识形态走向极端都会衍生问题,包括暴政。事实上,历史上宗教单元主义最巅峰时期的部分政教合一政权所实行的各种政治和社会暴力,简直罄竹难书。所谓“正义杀人”,走向极端的宗教意识形态统治往往也是个中的“表表者”。无论如何,还是老话一句:宗教的本质性功能大体是整合、控制和稳定社会,并非鼓吹暴力,只是对如此功能的滥用,也是某些人所擅长之事,包括一些宗教单元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