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来源:新加坡文献馆
日期:2012-11-10
《比较霸权:战后新加坡及香港的华文学校政治》作者是黄庭康,华文译者是李宗义,2008年台北出版。从格式与内容来看,应该是一所美国名校的博士论文。
根据推荐序,作者是从殖民政府的两种不同态度来探索香港和新加坡,两个以华人为主要居民,的华文教育的历史发展轨迹。分析是从社会教育学理论,也就是,国家权力形构和霸权的理论概念切入,来解释统治关系与文化形态的发展。
就新加坡这一块来说,后殖民地时代,多元种族文化社会里,统治者是如何,在构建国民意识的身份认同整合社会,对抗权力挑战,以及争取民众支持,的多层政治现实背景下,进行华文教育。
作者在方法论与资料的附录指出:新加坡政府于1948年初宣布共产党为非法团体,左派报纸的出版至此遭到严重的干扰。不过,如果能够充分的应用书中所列的一些著作,比如,Thomas Bellows,Harold Wilson 等为参考,还是可以掌握一些被统治者,有意或者无意遗漏的历史事实。
书本的第三章,新加坡的国家权力形构,是从新加坡的建国历史过程开始演绎,新加坡华人社会,尤其是华文教育在特定历史背景下为何,与如何的的发展。这一些历史背景是第五章:华人学校身份认同,与第六章:华校课程去华化的分析基础。
这是一段浓缩的简史,由于依据了主流历史观,所以是从英国人的角度看新加坡历史,这和从新加坡人的角度看新加坡历史是有所不同的,比如,反殖民运动不再是颠覆社会的反动行为,而是一种爱国行为。独立自主的国家,必定要从去殖民化的政治观,重新回顾历史。
这是一本学术论文,不具政治动机和目的,因此,新加坡人可以通过第三者的独立视野,回顾一些新加坡人应该熟悉,但却是陌生的历史事迹,从而可以更明确的认识华文教育的被歧视历程,进而可以分辨各种时事论述,尤其是华教议题中的真假虚实。
马来亚公务员的亲马来情意让他们疏远华人,大力阻止华人占据政府职位,1910年,公务员职位被受英文教育的马来人垄断。1933年之前华人没有资格申请政府职位,之后,也只有本地出生的海峡华人有资格申请政府职位,通常也是一些技术性的低层职位。新加坡对马来文化的偏袒,限制了它对理解与容纳中华文化的能力。
殖民政府只承认马来人为本地居民,华人,尤其是新来移民,被贬为外来人,因为本地身份不受承认,殖民地华人受清政府的影响。1877年清政府设立领事馆贩卖官衔,之后,改革派和保皇派,分别争取华社支持。1911年,新加坡国民党成立,支部遍及马来半岛。这说明了华人为何,与如何维系了和中国的政治关系。
1919年五四运动,中国产生了一批新时代的知识分子,其中南来的教师提升了华校的政治意识。1920年殖民政府开始对华校进行管制。1923年,政府以财务利益诱使华校放弃华语教学,改用方言教学,改变华校课程,鼓励学生到英校受教育。1937年日本侵华,南洋学生的爱国意识高涨,促使英国人加强对华校的管制。
1948年,政府估计有一半的华校是受到国民党的控制,另一些受中国民主同盟的影响。1949年,政府禁止国民党和民盟在新加坡的活动。
二战后,殖民政府为了避免馬共影响力,原本有意在教育上向华人让步,不过,马来人已经发动了反华人与反华人文化的运动;因为族群文化受到威胁,华人逐步加强保卫华文教育的社会运动。
1947年,中华总商会要求政府增加对华校的补助。1950年,280所华校向政府请愿,希望保证自身的语言文化不受马来人的挑战。作为一个已经定居的族群,华人的诉求都是合情合理。政府否决请愿,反而要求华校必须按照英校模式进行改革。
1950年政府为了消灭华校,压抑华人意识,试图以十年补充计划消灭华校。1951年开始,逼使华校采用政府核准的课程和教科书。1953年,诱使华校改用英语教学。这种压迫性的手法,导致华人更坚决的要捍卫华文教育。福建会馆主席陈六使呼吁建立华人的大学,南洋大学。
1955年,非左派的华教组织动员华社为华文教育争取平等地位,左派组织随即也加入,最后,由中华总商会领导503个华人社团组成华文教育委员会,共同维护华教地位。
1954年末,总商会在争取华人公民权之外,也要求立法局采取多元语言。多元语言政策遭到马来亚大学,立法会,英化华人领导的进步党,英国公司等亲英势力的坚决反对。
人民行动党在1955年大选前,承诺支持华人争取公民权,采用多元语言,平等对待华文教育。1963年,社阵在种种不利的条件下赢得32.9%选票,这结果警告李光耀歧视华文教育可能带来严重的后果。
1965年10月,新马分家两个月时间,总商会要求李光耀保证华语文的官方语言地位,李光耀警告:不要忘记曾经是大华人沙文主义者的陈六使的命运。
数天后,李光耀提醒民众,不要随意谈论语言与文化,并再次奉劝试图利用语言问题成为英雄的人士要三思而后行。翌日,李光耀大发雷霆:我希望一切到此为止,语言、文化、宗教…。
从这一段历史可以清楚知道,自1819年的开埠以来,华人社会,包括华文教育,就是一个被歧视的族群。英国人在殖民地的去民族意识思维策略,根深蒂固。
英国人的新加坡历史,强调马来人与华人之间的政治矛盾,但是,长期以来,华人村落和马来人甘榜却是毗邻而居,鸡犬相闻,相安无事。这说明了在日常生活上,华巫没有势不两立的对峙。
在澳大利亚的新加坡学者Lily
Z Rahim 之《新加坡的困境:马来社群在政治与教育上的边缘化》从马来人的角度重新演绎马来人的新加坡历史。马来教育只有小学没有中学,因为英国人认为马来人只能从事园丁,车夫,信差等职位;结果是马来人只能到英校念中学。当然,受英文教育的马来人,和英化印度人和英化华人一样,会有更佳的谋生之路。
英国人把歧视母语教育的社会分化结果,转嫁为马来人和华人之间的政治矛盾,也就掩饰了英国人分而治之的策略,以一族群的利益对抗另一族群的利益。英国人在经济上和华人商业相互利用,在政治上却是以马来人的固有传统政治权力,对抗外来的华人人口。英国人处处制造社会矛盾,以谋渔人之利。
英国人的新加坡历史,也过度强调了共产党渗透华校,事实上,包括新加坡在内的马来亚华人学校,主要还是掌握在反共亲英的右翼国民党华人手上。这种历史观完全忽略了华人维护华人文化教育之民族意识的正当性,转而凸显其中的政治色彩。
一个重要的事实是,本质上,华人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民族语文,去争取华文教育的话语权,不是为了政党利益。另一方面,政党却是为了政治利益,去寻求华校生的支持,当年的李光耀,就是非常积极的争取华校生的政治支持。
华人社会,在政治上是一个非常弱势的组织,受到种种政府政策的歧视和规范,在这种不利的环境中,维护华人民族文化是合情合理的基本社会要求;而这种权力的争取之所以被非议,那是因为违反了英国人的华人去民族意识的政治目的。
历史上,华人教育从来没有试图取代其他,尤其是英语文的既有地位,相反的,华校热衷学习英文,但是,华人语文,却是在一个多元种族语言文化的大环境中,遭受重重的不断打压;从殖民政府到李光耀,始终如此。
华人教育只是逆境中求生存,既没有能力,更没有意愿去垄断新加坡的语言文化话语权。同样的,总商会只是要求在多元的社会里,华人语言可以享有和其他民族文化一样的语文地位。
明显的,无论从那一个角度来看,新加坡向来都没有大华人沙文主义的事迹,事实是,新加坡历史上,只有去在地民族意识的大英文沙文主义,也就是说,政府把殖民主的国家语文:英文,强加于在地的非英国人身上。
从这些新加坡人的历史观来看,如果新加坡确实是有国家建设的政治过程,那么,华人语言文化是被排斥,而不是被包容在建国的文化元素之中。四种语文平等的政策,也完全是虚有其名的空谈,不符事实。这些现实,合理的解释了新加坡为何会是李光耀所谓的卡立索社会,一个丢失母语,和没有民族文化的无根社会。